明明堂。

太后看着端木浅，心想，这孩子小时候见过几回，那时还不觉得，现在长大了，真是个聪慧人。

他第一次来提他的婚事时，明知道压力巨大，但仍然独自前来，很对她的脾气。这次来，估计姚拂那边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就把他小姨请来，缓和气氛。

皇后和姬荀骓今天也在。

皇后属意姚照，希望张勉能娶到姚照。听到最近明明堂风向变了，太后亲自为姚拂“翻案”，特地过来探探口风。

姬荀骓快要去江南道了，最近三天两头进宫，来见今上和太后，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去看纪间蕊。没想到，能在明明堂碰到她，不劳宋妈妈张罗，自己动手搬了张凳子，坐在纪间蕊的下首。

因为皇后和姬荀骓都在，端木浅隐去了姚拂酗酒昏迷的事，把两人解开心结的事简略地向太后说了一遍。

太后听完，“你的解决方法，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会娶他们两个。浅儿，你和姚娘子经过重重误会，能破镜重圆，不也是玉京城里的佳话一桩吗？”

上一次，端木浅就隐隐猜到太后的话里，有这层意思，所以这一回，只有他小姨能助他过关。

娶一个人和爱一个人是不同的，这是他遇到辜星曳才体会到的。

端木浅道：“祖母，浅儿不能娶姚娘子。一则浅儿对辜娘子一心一意，没有别人。二则，在对别的娘子一心一意的情况下，还想娶姚娘子，那对姚娘子来说，其实也是一种侮辱。不如各自放下，各奔前路。”

皇后想，没想到端木浅真是个情痴，姚拂这样的家世，他竟然不作权衡。

姬荀骓早料到了，端木浅对小医官，他和萧存从前是各种受不了，现在是各种习以为常。

纪间蕊在边上帮衬，“就是，浅儿和姚娘子两个人，把话说清楚，能冰释前嫌就好。有些事情稍纵即逝，一去难返。乱点什么鸳鸯谱啊。”

皇后：“……”

皇后心说，纪间蕊就是好命，普天之下，也就她一个人敢说这种乱点鸳鸯谱的话。而且她越是这么说，太后还越觉得她有趣有个性，真是奇了怪了。

太后虽坐在最高的位置，也是需要提醒的。

一心一意，对于像她这样的后宫女子来说，遥不可及。

经纪间蕊一说，太后便明白了，端木浅和姚拂的那段姻缘，过去了，回不来了。

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一心一意，但也不是每个人，心里都能容纳好几个人的。

太后觉悟道：“日子过得无趣，闲了就想点一点鸳鸯谱，点错了也是可能的。”

纪间蕊又道：“别说您是叔祖母了，我还是他亲小姨呢。他说我是人见人怕大灰狼，说辜娘子是人见人爱小白兔，连见都不让我见一面，生怕我为难人家，让人受了委屈。都说女生外向，我还没见过这么“外向”的郎君。”

姬荀骓清了清嗓子，沉稳地说：“其实不止临淄王，我也很‘外向’。”

纪间蕊：“……”

她在心里翻个白眼，这人当众在胡说什么。

端木浅：“……”

这算什么？他想，韩王和他的共同点？

太后身边的宋妈妈问：“二郎，你外向谁了？”

姬荀骓在心里看一眼坐在他上首的纪间蕊，“宋妈妈，我外向谁，您能不知道吗？”

皇后在心里骂，当众打什么哑谜呀，姬家二傻子又犯花痴了，他和纪间蕊那点破事到底谁不知道？

太后沉思，姚娘子和张家走得近了，虽然她不想姚家和张家日后有瓜葛，但儿女缘分这种事，分合是不能强求的，“浅儿真是机灵，今天把你家人见人怕大灰狼带了来，她说一句‘乱点鸳鸯谱’，连我都怕。”

众人都笑。

“本来就是嘛。”纪间蕊道：“浅儿从此就欠了姚娘子的一份恩情，但一码事归一码事，这桩亏欠不能用姻缘去抵，否则将来两个人成了一对怨偶也说不定。还不如大家就走到这里，心怀感激，何必搞得爱怨交加，纠缠一辈子没意思。”

姬荀骓心想，纪间蕊最近是真得反常，她竟然萌生退意，这样的话上次在纪府也曾说过。爱怨交加，纠缠一辈子要看谁跟谁，如果他跟她，还是很有意思的。

只是今天他人虽然坐在这里，但端木浅的婚事需要避嫌，除了太后，姬家的人都不便发表意见。

皇后却对纪间蕊道：“你啊，是我才能看明白。你不喜欢郎君三妻四妾，当然也不会鼓励浅儿三妻四妾了。对不对？”

姬荀骓：“……”

皇后就不能开口说话，一说话就煞风景，什么妾不妾的，他在心里翻个白眼。

纪间蕊知道皇后的心思，皇后第一见不得她好，第二受不了姬荀骓高兴，淡淡说：“娘娘高看我了，浅儿从来不听我的，又怎么会受我影响，我这个长辈当得毫无尊严，让他送我回府，他都不乐意，嫌我耽误他时间，把我送上马车，随随便便就打发了。试问谁家侄儿敢这样？”

姬荀骓感叹：“我这个做侄儿的，反正是不敢的。羡慕啊，纪娘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吧？真是一物降一物。”

纪间蕊：“……”

众人又笑。

太后似又想起什么，忽然问姬荀骓，“我怎么听说你家老大人属意临淄王，想将大王嫁给临淄王呢？”

端木浅一脸懵。

姬荀骓也一脸懵。

这刚送走姚娘子，太后今天难道糊涂了，又想往临淄王府塞姬大王？

别人不知道倒也罢了，他还能不知道吗？姬大王没戏。

“她最近好像跟她爷爷闹什么姻缘自由呢，她爷爷竟然答应了。”

这么一说，端木浅在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太后终于松口，“好吧，就看在只有浅儿能降得你小姨，给大家出了口恶气的份上，这件事就按照你自己的意愿，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太后这一关无疑是最难的一关，端木浅连忙谢恩，感到浑身都轻松了。

太后道：“我小睡一会，你们都回去吧，大灰狼留下来。等我醒了，再叫你来陪我说话。”

太后宫里有一间住处，是专门给纪间蕊用的。

太后常常在午睡过后，再召她来陪着，听到太后吩咐，她连忙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