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扯远了，回归淮南。

虽然刘彻处置赵王父子是快刀斩乱麻的，不像此前处理刘彭离那般拖拖拉拉，但不影响各地诸侯王很快得到了消息。

淮南王的庶长子刘不害总是被父亲忽视，淮南王后、太子都轻视他，刘不害的儿子刘建很是愤恨，可能因为推恩令的推广和赵王太子的示范效应，刘不害这个儿子心思活络了起来。

好歹他父亲是个长，对不对……

如果王后和太子倒了，轮都该轮到他父亲了吧……

刘建便开始大肆结交淮南本地的豪杰之士，收拢亡命之徒。

这点伎俩，就算淮南王父子再蠢也看得出来他的目的了，他们对刘不害都没什么感情，更别说刘不害这儿子了。

刘建迅速被下狱。

好在刘建也不完全是傻的，大概也预料到了这么一天，被抓了也不慌张，嚷嚷着自己如果不安全就会有人把淮南不法的证据送到长安。

淮南王父子不是吓大的，还能怕刘建这点伎俩？要是刘建有这本事，还能让他们父子发现其不法之心？这淮南山高皇帝远，就算真的想送到长安，你也得看长安接收不接收这证据……

两人完全没把刘建的话当回事，还派人控制了刘建的家人……

没想到刘建居然说的是真的，他的一个宾客居然秘密把这个消息送到了锦衣卫这里……又是曹襄经手……那自然迅速直达刘彻。

刘彻一边感慨自己外甥做情报是好手，一边决定尽快对淮南动手。

但是皇帝直接动手容易引起其他诸侯王兔死狐悲，刘彻打算让淮南自己乱马脚，所以需要给他一些压力，让淮南王慌乱起来。人慌了就不知道能干什么事了，造反最好，直接拿下。

综上，刘彻一直打算抬举卫青，但又很担心再来了个吕后、窦后……丝路还没长成，万一像惠帝，那昭昭一定比吕后还狠，这大汉江山……

嗯，万一昭昭学姑姑，那自己岂不是绿油油？刘彻想到这个，觉得血压都上来了……

看到卫昭跟自己一心的样子，又回忆起卫青恭顺的样子，刘彻很欣慰，便坚定了这个想法。先封个大将军吧……开幕府就开幕府吧……

自己后面还要打匈奴，自己这妻弟还是要出征的，哪天在外面没了也不好说……反正自己这个做姐夫的一定让他生荣死哀。

卫昭装出心事忡忡的样子，反倒是刘彻一直在安慰卫昭，让她不要多想。

然而，这个淮南来的告密者的消息却被流传了出去，刘彻气得要死，估计不知道是哪个刘陵的入幕之宾泄露了消息，刘陵居然开始有所动作，往淮南传信了。

刘彻可不像刘安父子那样盲目自信，他虽然截住了刘陵，却不敢相信此事刘陵没有其他动作。

卫青大军还没有返回长安，无奈下，刘彻只好召集朝中大臣讨论此事。

众多大臣对此很是犹疑，部分人揣测皇帝的意思，义愤填膺，气得要皇帝把淮南王招入长安问罪。

还有部分老好人，比如宗正，表示淮南王是宗室长者，不可轻易处置，都是一家人，皇上还是要更加宽容些。

此事沸沸扬扬，吵了几天。

刘彻却态度暧昧，表示了极大的宽容，居然支持了老好人宗正。

刘彻让宗正亲自去淮南质问淮南王，看看是什么情。

他还贴心地提示，如果是王后不慈，扰得家宅不宁，宗正身份刚好，正好可以以宗室的名义废了王后嘛。

宗正听到刘彻的吩咐还是很纠结的，他给淮南王说好话归说好话，派他本人去淮南……他还是想拒绝的……可是拒绝没用啊，人被架在这里了。

宗正只能应下，接受了皇帝的节杖。

刘彻倒也不是冷血，只是差不多是时候换个听话的宗正了。如果淮南王谋反，杀了宗正，也只能说这人看不明白形势，居然为反贼说话，如果淮南王没有谋反……怎么可能不谋反，那就是早晚的事，随时谋反随时换人。

宗正这边出发了，刘彻这边把刘陵控制住了。刘陵是个翁主，刘彻既然因为大军没回来在这里装大度，就不好直接做什么，只好让卫昭出面管理。

卫昭也明白，这是皇后的职责，她只好带人去见刘陵。卫昭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刘陵了，她印象里这个女人是个甜妹，没想到这次相见，让卫昭认不出刘陵了。

刘陵居然显得格外苍老，整个人都有一种颓废劲儿。

卫昭还未开口，刘陵倒是先笑了：“我许久未见皇后，居然有些认不出了。”

卫昭一愣，她自己也变化很大吗？

刘陵看卫昭不解，似乎有些开心：“此前见皇后，皇后总是更快乐些，好像生活都更有希望。”

卫昭又一愣：“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她觉得自己活得还是很有希望的，还可以看自己的孩子长大的，去病、阴山、丝路……嗯，大汉科学院和大汉黎民学院其实也是卫昭的好大儿。

刘陵缓缓道：“皇后家里十分显赫，弟弟已然贵不可言，又育有陛下长子，可谓是后来居上，想来不是陈废后可以比的。”

第120章 郭解

刘陵仔细地观察着卫昭的表情，想在她脸上找到得意，然而，她要失望了，因为卫昭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卫昭心里不服气，为什么说我就不是弟弟就是丈夫儿子的，这么轻视于我？

卫昭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反应。

刘陵自讨没趣，继续道：“可若论恩宠，当年的陈后，甚至是之前的栗姬我也是见过的，她们各个自恃帝王恩宠，却没有好下场，可见皇帝的恩宠是靠不住的。”

卫昭心道，你们老祖宗刘邦留的是什么基因你当我是不知道？在这里挑拨就没意思了吧。

卫昭目光瞥了瞥身后的侍从，坚定道：“我信皇上，我也爱皇上。翁主何必在这里挑拨？”

刘陵嗤笑一声，不知道是自己面子挂不住，还是嘲笑卫昭居然相信帝王的爱。

卫昭看她不闹幺蛾子了，松了口气，然后友善道：“翁主可知道淮南王是否有不轨之心？若是翁主拨乱反正，想来陛下宽仁，定然不会对翁主赶尽杀绝。”

刘陵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卫昭也没指望她说什么，今日来看刘陵也只怕担上不教而诛或是冤枉宗室的名声，总归是要给机会辩解的。刘陵这种态度，反而让大家都省事了。

她以为刘陵是什么聪明的、利己的女人，居然在这里跟自己谈情情爱爱的，简直是莫名其妙。

卫昭也懒得多说，静静地坐在这里面喝水，发呆，思考自己的事。

当皇后就这点不好，时间不自由，一堆屁事太多，今天在刘陵这里多待一会儿，好好思考下大事，弟弟要回来了，到时候肯定更进一步，这如何平衡势力和刘彻的疑心还是很麻烦的。

皇帝要给面子和钱的话，这是可以推拒的，但是让弟弟做开幕府的大将军这事，卫昭真的不想推拒啊。自己弟弟最近必须得好好表现，让刘彻感受不到威胁。

嗯，要跟弟弟通个信，敲打一下，让他时刻记得，刘彻是皇帝，做事一定要多想想。

想到昨天弟媳妇入宫来找自己说的事，卫昭就头疼。

刘彻最近腰杆子比较硬，正巧最近打仗缺钱，朝中探讨搞钱的事，虽然自己的爱徒桑弘羊在自己的要求下，不再直接提什么土地公有的问题，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纷纷替皇帝操心起钱的问题来了。

有一个河内的官员，便直接举报了河内大户郭解。这人是鸣雌亭侯许负的外孙，在当地很有势力，百姓投靠。刘彻前期按照陵邑制度，要求大户迁移到茂陵去守灵，这郭解似乎是舍不得家乡，便赖着不走。

此官员建议，皇帝要严格落实陵邑制度，狠狠处罚这些不法豪强大户……财产充公嘛。看起来是为皇帝解决钱的问题，但有没有看这大户不爽借刀杀人就不知道了。

刘彻一听有人居然不肯去给自己守陵，嗯，自己没死也得提前过去，大怒，安排人去调查。

使者不敢耽误，到了河内后，开了个古代版听证会，召集了当地的人询问。

很多人在席间赞扬郭解，并且解释说郭解此人，急公好义，财产并不到迁徙的标准。

席间，一个儒生说：“郭解在乡里专门干违法乱纪的事情，怎么能算是贤人？”

几天后，郭解的手下随后便杀掉了此人，并将他的舌头割下。

这事几天前传到了长安，却不是什么大事，刘彻也没专门找人讨论此事。

弟媳妇就是来为郭解此人求情，让卫昭大为警惕。

她问了弟妹实情，才知道，原来弟弟立下了功劳，地位高了很多，投靠的人隐隐多了起来。

这郭解也是手眼通天的人，居然托关系求到未来大将军府上，说愿意献金，希望不要迁徙。

弟媳妇小时候也随家人游历过，故而也听到了不少奇闻异事，这郭解在河内真的很出名，颇有人心。卫昭听弟媳妇讲了郭解那些事迹，觉得无语至极，然后不得不说，人和人的三观相差太多，作为现代人真的很难理解古代人的思维。

也可能是……古代平头百姓人不喜欢独立思考，或是没有机会发声？所以一伙儿人互相吹捧，就好像是个好人一样。

当地县长把这人暗搓搓地塞到迁徙名单里，就算是排除异己也好，反正一定是感受到了郭解的威胁……至于那儒生，想来更是一眼看穿了郭解的本质。

这郭解做过许多大事，受人赞扬，随便举几个例子：

他外甥和别人喝酒，灌别人酒，被别人杀了。他姐姐为了羞辱郭解，把外甥的尸体扔在街上。凶手跟郭解解释了实际情况，郭解没有怪凶手，说这事是他外甥不对，便放这个人走，然后给外甥收尸。

郭解出门时见有个人姿势不端地坐在路旁，很不礼貌地看着他。门人看见了很生气，想杀了那个人。郭解却说，是自己德行不够的缘故，然后安排尉吏践更（一种徭役）时放过此人。后来此人知道这事，便向郭解请罪。

关于他外甥之死，卫昭觉得这非常要直买名——灌酒能和杀人是一回事？酒品不好就要杀人？利用外甥的死给自己赚名声真是冷血。

对于古代版“你瞅啥，瞅你咋地”这个问题，真的无力吐槽，郭解门人居然因此要杀人，可见平时是很跋扈的，郭解区区一个平民，居然能安排徭役的分配，这事真让人惊心，可见其在地方势力之大。

更可怕的是，这人的名声很好。

更让人恶心了，也不能容忍。

卫昭都知道，这古代吏治混乱，堪称吃人。地方大族家里人做个地方小吏是很常见的，这些小吏在算徭役、收税等事上绝对是谈不上公平的。

国家要的税赋、徭役这么多，大家都按法律交税每个人负担还是小的，但大户偷税漏税，不履行义务，自然导致摊在其他平民身上的压力大了很多。

甚至还出现很多百姓主动把地给地主，自己做佃户这种事……地主的势力越来越大，还能有个大善人的好名声，普通百姓受压榨越来越多……

所以卫昭当时严肃地批评了弟妹，让她不要什么事都接，此时弟弟风头大，正是小心谨慎，避免取祸的时候。

卫昭又让弟妹回去想一想，这事是谁求到她头上的，不知道是什么居心，可要查清楚了。

薄质丽聪明，但是她并不是统治者，也没有开挂，自然不知道许多制度的意义和皇帝的想法，被姐姐批评了之后反而有些诚惶诚恐……

卫昭一直对她很是宽容，总是给她撑面子，也没要卫青纳妾的，这次这么严厉，却是第一次。

薄质丽如何纠结卫昭也不知道，她也没时间管了，现在需要做的是维护自家老实、忠诚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