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汉科学院，卫昭熟练地走了进去。

虽然这里是挂在御史大夫庄青翟名下，但御史大夫着实事务繁多，且不爱搭理这些平民百姓，故日常管事的正是卫昭本人。

她被皇帝安排了个手下，叫张宏，不是什么贵族出身，是汉军遗孤，长得平平无奇，刘彻看他没什么背景，又是平民出身，便让他来给卫昭做事。

张宏为人老实，话不多，属于存在感不强那种人，性格和弟弟卫青倒是有些像。他出门迎接卫昭，然后带卫昭去看新招来的炼丹师。

卫昭放眼望去，大失所望。她本来以为会看到类似电视剧里那些门派长老一样，身负太极图，留长须，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结果发现这些炼丹术士，似乎和常人没什么不通。胡子也有，只是大部分人看起来都乱糟糟的，衣服也不是特别干净，个别人身上还有黑灰。

卫昭收起失望的心思，认真面试。鉴于炼丹并不需要什么表达能力，她没有打算采用无领导小组讨论的方式选拔，而是直接结构化面试，祭出了她的三板斧：一个自我介绍及追问，了解候选人的工作经验；一个态度观点题——我心中的大汉是什么样的，考察候选人的三观及对大汉的热爱；一个专业题——炼丹学发展前沿。

这几个题问下来，卫昭没有发现特别满意的人，只好捏着鼻子选了几个人品看着不错，又有经验的人——好歹，会烧炉子吧？尽量少炸，没有那么多钱买炉子。

看来后面只能靠自己启发了，告诉他们应该如何练，给个方向让他们摸索。反正汉匈战争还有很远——瞧，卫青还只是个半大小子，霍去病跑起来还跟个小炮弹似的呢。

平阳侯曹寿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至少公主是很着急的，到处求医。卫昭也是没想到，这求医居然能求到自己头上。

一日卫昭正在长安人民医院巡查，碰到平阳公主的仆人过来邀请，真是一脸懵。

“是让我去看？不是让我们医院的人去看？”卫昭有些不敢置信。

仆人非常耐心并且客气地点头，丝毫不介意长平侯反复确认一个问题，反而很客气：“正是，请侯爷来府上为驸马看看。”也不知是不是他本人也觉得不靠谱，还是公主有吩咐，补充道，“侯爷也可以带上自己信得过的医师。”

卫昭麻木了，她点点头，不敢耽搁，当场叫了义妁一起去。义妁很够意思，安排了弟子坐班，自己跟着卫昭离开了。

卫昭不怎么喜欢见公主，虽然公主除了第一次外，对她态度都很不错。这次她和义妁到了府上，公主倒也主动相迎，只是脸上不怎么欢喜。卫昭仔细观察，发现并不是担忧，而是——怒其不争？

府上医师说，驸马越来越不爱说话，不爱见人，总说自己心悸，大把地掉头发，每次公主驸马出去社交时，驸马都推说自己头痛，仿佛有人在自己的脑子中操戈。这一个症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驸马整个人也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

公主恨恨道：“我只是想请侯爷来看看，莫不是招了什么鬼怪，驸马缘何变成这样？”

卫昭有些无语，这公主恐怕找的不是医师，而是法师，然后也再次纳闷，自己到底在这帮人眼里是个什么形象？迷信的代言人吗？

卫昭看看义妁，低声询问：“阿妁，这病你见过吗？”

义妁迷茫地摇摇头，小声说：“我得给病人现场看看，这医师们说的症状，我是对应不到病上的。”

卫昭便请公主安排义妁给驸马面诊，公主也答应了。公主带着卫昭和义妁见了驸马，义妁切脉后，摇摇头，直说觉得驸马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虚，需要吃点补的。

听府上的医师讲了讲驸马的症状和义妁的诊断，卫昭顿悟了，她估摸着，驸马这是心理疾病，比如抑郁了。

但是如果抑郁了，这就不好办了啊。在现代这都不好治，但好歹还有一些药物可以帮助治疗，这古代更没法治了。

公主让驸马躺在床上静养，驸马动了动嘴，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公主忍不住叹气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隆虑家的都已经在皇上身边谋了个差事，你却……唉……”

驸马闭上了眼，一副沉重的样子，低声道：“我身体不好，拖累了你。”

公主愤恨：“我一定找人治好了你，你还得给襄儿撑腰啊，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襄儿这么小，他不仅是我刘家的外甥，也是你曹家的血脉啊，曹相当年……你却……唉……”

驸马虽然闭着眼睛，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但卫昭总觉得他好像特别丧气。卫昭觉得公主这态度有点不太合适，当着自己这些外人面吐槽老公，也不给老公留面子，这不合适啊。此前她还觉得公主驸马关系不错来着，现在怎么看怎么奇怪，这是大汉版的望夫成龙？

唉，这也不能完全怪公主，在现代，起码老公事业不行，老婆可以顶上，又不是非得男主外女主内，女主外也是可行的嘛，反正就是个家庭分工。但是在汉代，就算是公主地位很高，也没有直接自己奋斗事业的机会啊，我行我上的机会都没有。

第55章 曹寿

卫昭有个不着调的想法，她开口询问：“请问公主，驸马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病的啊，之前有过吗？”

公主郁闷道：“每次决定要来长安时就开始病，离开长安回到封地就好了，这次是一个月前开始病的……长平侯，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长安真的有什么，犯了忌讳啊？”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可能是近几日在陛下身边的时候，总看到隆虑侯，隆虑侯怕是有什么……不妥的。”

卫昭悟了，这一个月前，不就是皇上提拔陈蟜的时候嘛！这恐怕是公主有些眼红陈蟜被提拔吧？想想也对啊，汉代这公主一个比一个要强，这平阳公主是大公主，地位比隆虑公主高的多，丈夫是曹参的后人，比陈婴的后人要强的多，平阳封地也比堂邑好的多，她趾高气昂，希望丈夫在外面争气，也是正常的吧？看到陈蟜被重用嫉妒也是正常的吧？

搞不好就是回宫看到陈蟜被提拔，自己老公还不温不火的，回家就生气。而且估计是成婚以来一直这样，让平阳侯觉得压力山大。馆陶公主对自己丈夫什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平阳公主可能多少学了些，平阳侯看到堂邑侯那窝囊的样子，估计也是心有戚戚。

这可真是……

这时，一个侍从把曹襄抱来了。曹襄出身不可谓不尊贵，母亲是皇帝的胞姐，父亲是名门之后，然而这个崽崽却很是文静，乖乖巧巧，怪让人喜欢的。

平阳公主顺手从侍从手中接过了曹襄，哄着他：“襄儿乖啊，快点长大，曹家就靠你了。”

卫昭眼睛一亮，她觉得曹寿有点可怜，有了个想法。

卫昭凑过去，看了看曹襄，然后喜悦道：“天啊，小侯爷这面相甚好啊。”

公主一听，大喜，连躺在床上的曹寿都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卫昭笑道：“小侯爷气运红中带紫，正是紫气东来，正和陛下清都紫微的气运啊。”

平阳公主看了看儿子白嫩嫩的小脸，也没看出哪里红或者哪里紫，但是不影响她的激动：“当真？”

卫昭连忙给自己找补：“那是自然的。之前臣也见过小侯爷，为什么就没发现呢？真是奇怪。”

曹襄坐起身，也凑了过来，完全不像是生病之人，卫昭甚至觉得他面有红光……卫昭心里更有把握了，看来这位真是被媳妇鸡夫给鸡倒了，现在看到有人夸自己儿子，顿时觉得原来哪哪都不行的身体哪哪都好了。

卫昭记忆中，这个平阳侯曹寿似乎除了命短，也没干出来个啥，心里倒也没什么压力了，如果能通过胡说八道让他过的好点长寿点，自己也算是做好人好事了。人啊，还是要接纳自己的平庸的。

至于曹襄，这个崽崽品德似乎没得说，但好像也是个抑郁体质，估计是随了他爹，随后爸卫青出征，没被封赏，郁郁而死了。这心理素质不行啊，搞不好也是被公主给鸡娃鸡的，不过现在倒也没有必要想那么远，先救下他老子比较好。

当然，曹襄绝对是个好崽，这隆虑公主的儿子昭平君、这馆陶公主的两个儿子，都是违法乱纪的，曹襄这个敢于出征匈奴建功立业的崽真是让人喜欢的不行。

卫昭似乎恍然大悟，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啊，我知道了。”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大言不惭道，“前几次没看到小侯爷和侯爷一起出现，这次看到侯爷才想起来。”她严肃道，“恕臣斗胆……”

公主连声催促：“你快说……”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告诉我，曹家有两道紫气，正是辅龙之气，本来一道在侯爷身上，一道在小侯爷身上，因为侯爷爱子，这似乎在把自己身上的紫气转移到小侯爷身上，所以小侯爷气运是如日中天了。就是侯爷这边……”

曹寿大声道，声音都有些发抖：“禽兽尚且爱子，我又如何能不顾自己的儿子？襄儿既然有这命数，我这做爹的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这声音洪亮，满面红光的样子可真不像个病人。

平阳公主似是有些纠结，卫昭估计她还是想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不过这儿子明显比老公亲的多……所以她还是欣然接受了：“我儿……我儿……”

卫昭接话道：“外甥像舅。”

公主和驸马深以为然。

卫昭估计，公主应该还是信的，她外祖母因为一句话的预言，就强行把她妈妈送到太子府，最后居然真成事了，自己这预言，真实性恐怕她更不会怀疑了。

卫昭看曹寿这样子，估摸着他是好了，忍不住松了口气。这中国宝宝的体质决定中国宝宝的命只能往好了说不能往坏了说，一切不顺全是因为床不好，小人作祟，出门时间不对……当然，具体事情具体分析，这曹寿估计不适合说换床什么的，万一公主真给他换床了，他还得抑郁，不妨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卫昭看到义妁也在用崇拜的眼光看向自己，顿时有些无语，心虚道：“公主和驸马为了小侯爷，也要多做些善事，多帮帮陛下，才能更好地激发小侯爷的气运。”

公主深以为然：“我知道皇上和你在弄什么大汉科学与什么的，明儿个我就安排人捐一笔钱。”

卫昭有点罪恶感，良心有些作痛，讪讪地笑了：“那就谢谢公主和驸马了。想来皇上也是会高兴的。”

卫昭的视线又落在了曹襄身上，越看越喜欢。去病这个崽她和卫青是没什么时间带，多是大姐卫君孺和二姐卫少儿在带，这两位都不舍得打，去病越发淘气了。最近天一书铺上新了各种颜色的彩笔，卫昭也拿回家不少，去病很喜欢这些笔，经常拿这些笔在墙上涂鸦，画的乱七八糟，仿佛一个搞嘻哈的，这无处安放的精力让卫昭又喜欢又头疼。

这曹襄就乖多了，也不知道公主是怎么管的，就很神奇。

平阳公主真的说话算话，第二天就给大汉科学院送了一笔钱。

卫昭对公主的赠礼心怀感恩，转手送了一套天一书铺的启蒙大礼包——数学运算卡、千字文、一些文具，包括最新的彩笔，不知都曹襄是否也和去病一样，充满了艺术细菌。

在下次开例会前，她有些不安，竖着耳朵听了一段时间风声，在发现公主似乎没有再给平阳侯找医师了，平阳侯也出门活动了之后，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何，皇上没有出来微行，也就没有再开这例会，卫昭也就没办法跟皇帝说自己也许坑了公主一笔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