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怒火攻心，又觉得脊背发凉。

他很庆幸，食用这药的时间比较短，推算日子，大概是他从平阳返回长安之后才开始的。他的饮食一直是多人看管，能把手伸到他的饮食里面，这种可能让他不寒而栗。更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是，他隐匿了目的，确认了自己的病症后，开始留意饮食，结果观察了几天，饮食都没有问题。

这就证明，有人第一时间知道了他发现了饮食的问题，停止了对他下药。

宫里能对他下药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人，而知道他发现了饮食问题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刘彻的目光很快锁定到皇后和陈蟜身上，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是陈皇后给他下了药，并且陈蟜及时通风报信。

刘彻气愤难当，但是令他不解的是，陈皇后为什么要下药害他？难道在子嗣方面，他们两个不应该站在统一战线上吗？

当然，更值得警惕的是——这个药到底对他有没有害处，会不会影响他的未来？刘彻出离地愤怒，但是理智告诉他，他需要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虽然刘彻似乎很是宠爱后宫的那个美人，但他对皇后也一点不差，对自己的表哥姐夫兼大舅子格外好，走到哪里都带着陈蟜。

刘彻绝对是个狠人，王太后劝他善待皇后保全地位，他虽然心里不耐，但是面子上绝对是做到了。这两天陈皇后在后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看不惯夷光夫人，刘彻给予了陈皇后最大的耐心。连太皇太后都看不过眼了，把陈皇后叫过去批评了几次，让她尽快调理自己，如果能生皇子是最好的，如果不能生也不要拦着别人生。

皇上成婚许久，依然没有子嗣，太皇太后也很是忧心。

最近她和皇上关系改善了很多，皇上越来越符合她心中合格帝王的形象，万事跟她有商有量的，不扰民，连修建个园林打猎都老老实实地花钱跟民间采购，不横征暴敛，还经常领着朝中大臣学习圣人典籍。

陈皇后心虚的很，自己干了什么自己知道，看到太皇太后也为皇帝说话，闹了几次就老实了。

皇帝最近很宠爱夷光夫人，用饭常常在夷光夫人那里，大肆赏赐夷光夫人钱财，但是晚上却宿在不同夫人、美人处，也并未大肆赏赐夷光夫人或提拔她的族人，这种雨露均沾的态度让后宫还算和谐，虽然很多后宫美人对夷光夫人看不顺眼，但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

卫昭在民间也听说了这些事，毕竟，她的天一书铺近来似乎衍生出了一些话本。

这年代经典较少，居然有很多文人开始写小说，西施、夷光夫人为原型的病美人一时走红，甚至义妁那里都有很多无病呻吟的富家贵族小姐。据说，夷光夫人很是节俭，虽然皇帝赏赐了很多钱财，但是依然很是简朴，宫里的摆设并不奢华，也没有大肆花钱买买买。

这简直是男人心中完美的伴侣啊，又美又省钱，男人给的钱都存起来，既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又真正实现了肉烂在锅里。

关于这件事，卫昭其实是比较欣慰的，而且很心虚，因为，她发现，夷光夫人好像是皇帝的手套……

皇帝每次提起夷光夫人，完全是没当回事的态度，而给她的钱越来越多了，卫昭估摸着，皇帝已经学会用后妃洗钱了……假装赏赐给后妃，实际上把钱搞出来给卫昭搞义务教育和医疗。

卫昭愧疚地又开了几所学校和医院，口头上大肆赞美着慷慨的、有远见的老板。刘彻鼓励卫昭，让她好好干，后面自己掌权了给她更多的便利和保护，提拔她弟弟和外甥；卫昭安慰刘彻，别看她现在花钱多，这些钱可都是皇上未来的文功武治，现在需要皇上再节俭一点，离更好的大汉只差最后一点点投入。卫昭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微积分学的特别好的，毕业后入职并夕夕的优秀员工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画大饼，吃共轭的大饼吃的很饱，颇有臭味相投的感觉。

还好是古代，如果在现代……刘彻这种行为还是蛮奇葩的，类似于老婆过生日，送她一个刮胡刀做生日礼物，然后天天自己用这个生日礼物……恐怕会被人挂在天涯、豆瓣、知乎……

不过好像刘彻在现代的形象也不咋地？很多人都觉得她是靠着陈皇后的凤凰男来着……

义妁和卫昭关系已经很好了，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叨叨咕咕地八卦，卫昭发现，古代的闺蜜好像跟现代的闺蜜差别也不是特别大……义妁对这些无病呻吟的小姐很是烦恼，她们经常来看病，然后说觉得自己哪里哪里不舒服，但其实完全没有问题。义妁劝说之后，她们还纷纷不信，强烈要求义妁给她们开药。

卫昭也很无语，然后只能建议义妁给她们开点温养的补品，并真诚建议，以后有这样的病人，一律建议她们忌口，不吃海鲜、生冷、牛羊肉，多喝热水……义妁连连附和，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皇帝的锦衣卫也渐渐搭出了雏形，指挥使是皇帝的人，卫昭故意不了解很多，只是对组织架构给了一些建议。目前锦衣卫还是秘密在训练，打探消息，具体是哪些人卫昭也不清楚，只是偶尔皇帝会跟卫昭提起一些琐事，她就耐心地听罢了。

第52章 皆大欢喜

皇帝定期微行，召见卫昭倒也方便，反而有一种开周例会的感觉。每周要汇报下上周完成的工作，本周的工作计划，需要领导给予的支援和重大事项的请示。刘彻对这种汇报结构十分满意，毕竟，比一些空谈大道理的汇报清晰省事多了，卫昭是个让领导做选择题的人，每次汇报时分析后可以给领导几个方案选择，有时甚至刘彻只需要回答同意或不同意。

刘彻觉得这种方法非常好，毕竟，公文写作现在没法大范围推广，他也没那么大朝政影响力，而直属的侍卫都是武人，让他们写公文太为难他们了，这种汇报模式就清晰的多。刘彻开始有意识地大力推广，据卫青说，现在建章监基本也是这个节奏安排。

卫昭也在暗暗等刘彻彻底掌权，到时候再祭出绩效考核这个大杀器，用KPI考核这些官员。

不要天天文人之间互相吹嘘，而要量化结果，比如，今年农田增产多少，税收增长多少，人口增长多少，多少恶性案件……再加上一些一票式否决项，比如是否有重大造反案件，是否有重大河流决堤导致百姓流离失所……

刘彻也会在这个时候跟卫昭吐槽朝政。他的朋友太少，自从韩嫣被调到太后身边，他很难再继续相信韩嫣，也不太放心他的能力……卫氏姐弟就不错，卫青在外是个哑巴，卫昭是个女人，又不是皇帝的老婆、妈妈、奶奶，根本接触不到朝政。

近来，刘彻很是烦恼淮南王的事。

“这个淮南王，居然来着在长安不走了，”刘彻愤愤道，“他儿子的王妃刚死，都不回去看一眼。”

卫昭纳闷：“淮南王很讨厌他儿媳妇嘛？那为什么要娶？莫非势力很大？”

刘彻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卫昭在内涵自己，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经常说话不过脑子，好在自己宽仁。

刘彻好心地解释道：“不是的，淮南王和王后有一个儿子，叫刘迁，就是刘陵的哥哥。”他的语气颇为不屑，“很像他父王，没什么能耐，倒是装模做样很厉害的。父皇一直没有册封他为王太子，这次进长安，估计是要我册封呢。”

他的口气充满了各种意义上的不屑：“都二十多岁了，也不知道淮南王还有几年好活，还不老实，有时候真想，就不册封算了。”

卫昭看着他口嗨，内心毫无波动，心想，你要是敢不册封，天下诸侯王不都起来反你。你后面搞个推恩令已经很算折衷了，真要是不册封这就是明显要除国嘛。

当然，一个好的下属是不会揭穿老板的，卫昭赞赏道：“这等凡夫俗子如何与陛下这样的真龙之子相比啊。”

刘彻瞥了她一眼，懒得揭穿她的敷衍，人和人相处时间久了，真就互相了解了。刘彻接着道：“这老匹夫，自诩血脉与高祖更近，哼。”

哦，这是觉得自己当皇帝更名正言顺的意思嘛，还有些倚老卖老，懂。

刘彻恨恨道：“我居然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我想了个办法……”他洋洋得意，“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卫昭只能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刘彻心情大好，走的时候，又给了卫昭一笔钱：“你虽然不聪明，但是做事还算尽心，自己拿去花吧。”

卫昭眼睛一亮，这是专项奖金的意思，刚要谢恩，就看到刘彻挑挑眉，邪魅一笑：“这也是你年度总收入的一部分，记得缴税的时候算在基数里。”

卫昭：……

过两日，朝中果然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皇帝册封淮南王与王后荼之子刘迁为淮南王太子。这位二十多岁的刘氏王子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为了自己父亲的继承人。

第二，皇帝怜悯刘迁丧妻，将修成君之女张氏嫁与刘迁为正妻。张氏年幼，待其及笄后成婚。

百姓都称赞皇帝仁义，虽然刘长和文帝有隙，但当今陛下胸怀宽广，如此善待且看中淮南王一家。

卫昭怀疑这舆论里有刘彻的水军，但她没有证据。

修成君之女才多大啊，这刘迁是刘陵的哥哥，这俩人保守估计得差十岁吧？这……当然，这在大汉是天作之合，皇帝把亲姐的女儿嫁给刘迁，算是宠幸吧？

卫昭觉得刘彻真是够黑的。

其一，这刘迁年富力强，死了老婆，本来随便娶了，生了儿子之后，挑个自己喜欢的立为继承人蛮好的，刘彻来了这么一手……这继承人只能是王太子妃的孩子了，这张氏成年就得五六年之后了，刚成年能不能生是个问题，更不能生儿子就更是问题了，到时候这刘迁30多岁能不能有个正经继承人啊？刘彻这一手，不会是气淮南王总嘲讽自己没儿子吧？你嘲笑我，我让你儿子也没有正经继承人……

其二，这刘安不是总自诩离高祖血脉更近嘛，毕竟他和景帝是一辈的，也就是说，刘迁跟刘彻是一辈的，年纪还大，算是堂哥，刘彻玩了这么一手，生生地把刘迁变成了外甥女婿啊。

其三，这成婚后也是安插了个奸细。张氏想在淮南立足，只能靠着这个舅舅，她又是正妻，刘迁想避开她很难啊。

刘彻可真够黑的啊，不愧是皇帝。

这年代，女孩子嫁给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人根本不算事，修成君虽说是皇帝姐姐，可出身到底是卑微，女儿嫁给诸侯王太子，还是攀高枝了，女儿的后代如果能继承家业，那是白送的诸侯王位啊。儿子也多了个可靠的亲戚。

刘安如果安分，正好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皇帝联姻，正式成为刘彻团伙的一份子。

从某个角度看，真是天作之合，资源互补了。

其实，太皇太后和王太后也这么想。

太皇太后心里挺膈应刘安的，这人不安分，还老碍她孙子的事，但是如果能这么简单化解矛盾，那可真是好的很，这样看来，这王太后和修成君也没那么讨人嫌了，这个县君身份也算没白给。

王太后也觉得是好事，虽然她挺不满意儿子和女儿擅自相认让她自己没脸的事，但是这个指婚，确实很好。看来儿子还是很念手足亲情的，虽然对她的态度不怎么样，但是至少该做的事没落下。这导致，王太后这两天看韩嫣都顺眼了不少。

至于刘安那边也觉得很好。终于封了王太子，说是要娶皇帝的外甥女，但这外甥女还小，近几年不会在淮南碍眼，过几年什么情景还不知道呢，搞不好这小皇帝把自己折腾没了，或者淮南起事成功了。

这可真是皆大欢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