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姬在踩高捧低的后宫住久了，自然是受尽了苦楚……虽然卫昭对她很好，但作为一个母亲，还是要为儿子打算……

听到尹夫人这样说，自然是有后文的。

李姬低头，表了态：“请夫人明示。”

尹夫人笑了，觉得自己掌控人心的本事强了。

“皇上一心长生，皇后却与皇上作对。我等虽然只是姬妾，却也心疼陛下痴心付错，希望陛下身边有更知冷知热的人啊。”

“可惜，我大汉总归是需要继承人的，就算陛下想放弃皇后，也得顾及子嗣啊。”尹夫人图穷匕见，“我有宠，你有子，我们合作，扶持四皇子上位，想来你也是不亏的。”

尹夫人看到李姬神色大动，心里不屑……你真当我想扶持你儿子啊，只不过需要蠢货冲在前面罢了，先把皇后拉下来，然后我抓紧时间生儿子。

再说了，就算事情暴露，皇后肯定更恨你这个有儿子的，而不是我……

李姬到底也不算太傻：“可是，为何是我？”

尹夫人很是不耐：“你不是两个儿子嘛？不然你当我会选你？皇后……不行了，你儿子就是陛下长子了。”

李姬觉得说的有道理，心下大动：“那夫人能得到什么呢？”

尹夫人笑了，想起了韩说教的：“当然是恩宠了，我要皇上心里我更重些。”

两人心怀鬼胎，居然达成了合作。

“皇上找到了仙人的药方，也治好了董议郎，我想，你就算是在后宫再闭塞，也听说这事了吧？”尹夫人并没有因为合作对李姬有什么好脸色，还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李姬反而松了口气，这种看不起人的态度，让她觉得习惯和安心。

李姬点点头：“我也听说了。”

尹夫人又道：“太子身负众望，皇上为他付出了很多，想要动摇他的地位不容易，想来，只能学那邓通了。”

看到李姬一脸糊涂，尹夫人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邓通的故事她也是刚知道没多久，但她忽略了这一点。

邓通是文帝的男宠，文帝曾经身上长痈，邓通为了讨好他，常替他吸吮脓水。

文帝曾问邓通道：“天下哪个人最爱我呢？”

邓通说：“那应该是太子了。”

那时候的太子刘启探问病情，文帝顺势就让他吮痈，但面有难色，文帝不喜……

所以，后来登基的景帝很恨邓通，也把这个故事讲给了刘彻，刘彻又随口告诉了韩嫣，韩嫣又讲给韩说……韩说心机多，自然也就记下了。

李姬神色恍惚，似是明白了什么。

“皇上想要长生，寻到仙丹，只是这天家血脉和常人又如何可相提并论？皇后反对炼丹一事，自然舍不得让长公主她们试药……皇四子若是替皇上试药，是否在皇上的心中会更有份量一些呢？”

李姬纠结了下的，道：“我怀他的时候，就想的太多，他胎里就弱，若是吃坏了……”

尹夫人毫不在意：“那董大人不是治好了？这有机会试药是你的福气。”

李姬本就是个宫女出身，没什么见识不说，自己也是信这些的，反复想了想，觉得确实是没有害处，便许了。

尹夫人心里更不屑了，她也相信这些奇人奇事，只觉得这李姬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真可恶了。又有些郁郁，自己若是有个儿子，此等好事怎么轮得到李姬？

两人商量好了，当日晚上，刘彻诏尹夫人伴驾，尹夫人便跟刘彻提了此事。

刘彻心意一动……

确实血亲试药比较好，若是四子无事，也就证明这药确实有用，自己再观察下也许就可以吃了……

若是有问题……有问题就有问题呗，一个儿子而已，真当自己差这一个儿子？

刘彻便应了尹夫人的引荐，派人叫来了李姬和刘旦。

刘旦跟祁连差不多大，但比祁连差远了。

刘彻看了看这个自己不太关注的儿子，只觉得哪哪都不满意……

长得一股子小家子气，文文弱弱的，像个女儿。

他也懒得多看，只是随意挥挥手，让人给孩子喂下仙丹，然后抱着尹夫人去室内了，留下李姬和嚎啕大哭的刘旦在偏殿等着。

刘彻不喜欢刘旦，连个乳名都没给他起，李姬平时也只叫他四儿……

李姬听儿子哭的凄惨，心里也难受，只能告诫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四儿在皇上心中更有地位，一切都会好起来。

按照李少君的建议，隔几天吃一次，刘旦试药之后，身体似乎有些好转，哭闹的声音似乎都大了许多……

刘彻、尹夫人、李姬心情都很好……

卫昭也是后知后觉，许久之后才听到倚华跟她说这事。

卫昭觉得无语了，这是亲妈应该做的事嘛？

不过也许刘彻有了试药，就不会给自己的孩子喂药了吧？

也可能觉得是个好东西，阴山和丝路他们都不能错过……

卫昭头疼了，她偷偷招了义妁，讨论此事……

义妁也是个标准的古人，对仙人天生有敬畏心理，不敢说一定不成。卫昭便让她有空去给皇四子把脉……若是有不妥，千万别沾染此事……

义妁找了个机会给刘旦把了把脉，发现不妥，觉得这孩子五脏受损，可能活不过半年了……

卫昭吓得要死，这可糟了……小孩子夭折虽然是常见的，但这毕竟是皇子……还是被自己亲爹亲妈活活坑死的……

她不懂医学，猜测大概是仙丹炼制的时候有汞之类的金属，人体代谢不掉，积攒起来会中毒。

她决定冷眼旁观……若是没有个惨痛的教训，想来刘彻一定会给自己家的孩子喂食的，自己防不住的……不如……

唉，多少是有些不忍了……

封建迷信害人啊。

卫昭勉强控制自己内心的不忍，开始谋划后续。

韩说是幕后黑手，但她凭借目前的证据，除不掉这位靠哥哥韩嫣的男宠。

而且……韩说并不是不知进退的人，这人在自家面前还是很谦逊低调的，并不影响卫昭日常的影响力……最多算一个幕后伺机而动的毒蛇。

卫昭只能把目光移开……

尹夫人得宠太久了，虽然卫昭很喜欢她的没脑子，但总有人要负责的……趁机把尹氏除掉也不是不可以……

对刘彻来说，外戚不能掌权，对卫昭来说，何尝不是？虽然她心里不屑，但终归也是个后宫女人，排除异己还是必须的……

能除掉尹夫人当然是很好的，特别是她根本不要做什么的情况下……

刘彻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给了尹夫人无上的盛宠……还有些下卫昭面子的事……比如贡品那些，居然让尹夫人先挑……

比如，近来刘彻重病，居然只让尹夫人侍疾留宿……

卫昭觉得自己作为妻子，是有义务照顾病弱的丈夫的，但既然丈夫不愿自己多出现，愿意让尹夫人彻夜照顾……尹夫人本人也愿意……她就不掺和了吧……

这可不是她嫌弃丈夫，而是丈夫不需要她啊。

卫昭只能定期带着孩子们来探望刘彻，无视尹氏那明明喜悦却又要装出担忧的恭敬神色……劝一劝刘彻，少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刘彻的不悦中黯然离开……周而复始。

很快，皇后日子艰难的消息在长安传开……皇后一脉似乎是有些惊慌……毕竟，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在外，长安内可以倚重的似乎就是皇后自己了，众人也不晓得未来的发展，这是不是个开始……

让卫昭欣慰的是，桑弘羊和郑当时这两人似乎还是有底线的，并没有什么不稳的表现，还是老老实实工作，并不与其他的权贵相交。

韩说越来越风光了，他有刘彻御赐的金弓，金弓公子的名声倒是越来越大了……

江充这个人最喜欢耀武扬威，偏偏又极为识时务，只是顺势，从不逆风……

比如收缴馆陶公主的车，他窥测皇帝不在乎馆陶公主，又可能敲打权贵，便趁机扬名……外人觉得他是铁面冷血，颇受圣恩，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借势扬名罢了……

此刻也是一样。

皇后色衰，后宫的新人会越来越多，皇子也只会越来越多，吕后之后，皇上多半会忌惮外戚，别看皇后现在风光，未来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其他等着瓜分权力的人，也惦记着瓜分皇后的荣耀罢……

他如果能第一个在皇后的荣耀上撕开口子，一定能受世人重视。

卫昭一系，最动不得也不需要动的是两位大司马……不败之日动不得，败了……也就无许他动了。

桑弘羊倒是浑身破绽，但他为皇帝揽财，作用不比两个大司马小，皇帝是舍不得他的，也动不得。

当然，还有个原因，这些人算是卫昭的核心力量了，江充不敢动手太狠，怕皇后先把他处置了……

多少还是欺软怕硬的……

江充转手抓了太子奶妈的儿子。

这人无关轻重，但地位特殊……

卫昭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宫里逗弄着带着薄质丽刚刚生的小儿子，所谓卫不害。

薄质丽本来就是进宫陪卫昭解闷的，听到这个消息心情自然不好，小心地看着卫昭的脸色，并不多说什么。

卫昭侧头看看丝路，看这小子要说什么。

丝路倒是一脸郑重：“我也问了缘由，确实是他不法，江大人倒也没错。”

丝路奶妈本是来寻求帮助的，没想到主人这么说，心里不满：“可是不止是他一个人这么做，许多人都这样，偏偏抓了他。”

卫昭心道，这倒也是实情，这没有点背景，江充真的不屑于抓，人家就是奔着太子去的。

现在江充站在法律一边，自己当然不能硬顶着上。

丝路的表现很克制，卫昭倒是很满意。

丝路缓缓开口道：“乳母年纪大了，不妨回老家养老，少奔波吧。”

薄质丽都是一惊，这个外甥她关注的多，却总觉得是个忠厚的孩子，没想到居然如此果决……看来是要舍弃这个奶妈了。

乳母脸色大变，正要开口求情，迎上了丝路毫无表情的脸，万千话语居然咽回了肚子里，只得称是，然后不舍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