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站在什么角度，这江齐绝对值得一见。

只是现在不方便，若是这么迫不及待地见，怕是要被抨击薄情和亏待兄弟了。

刘彻自诩不是个薄情的人，嗯，窦婴、陈氏他们都是犯了错的，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刘彻有些举棋不定：“朕见一下这个江齐吧，你把他从廷狱换出来，就说江齐已经死了，给他改个名字，过段时间带来见朕。”

他想了想，道：“听闻那马邑聂壹一族改姓以避祸，如今已经举族姓张了，你让这个江齐也改名换姓吧。”

张汤恭敬地退下了，安排了个死囚替代了江齐，并传达了皇帝的命令。

江齐近来大喜大悲，已经恍惚了。听到皇帝让他改名换姓，倒也有几分感动。

江齐沉思片刻，摇头道：“姓乃先人所遗，如何敢改？我改个名吧，充充如有穷，家人身死，我内心悲苦，以后世上便没有江齐，只有江充了。”

张汤懒得理他，他觉得这人引用典故是希望被高看一眼，得到重用，这种小伎俩让人不屑，但是也无伤大雅。

卫昭今日上完课，让姐姐卫君孺安排，接见了两个特殊的孩子。

“你就是李广利吗？你是……李延年？”卫昭实在是有些精神恍惚……

这李延年不是刘彻的男宠吗？怎么小小年纪又黑又壮……刘彻好这一口吗？是不是太重口味了一点？

卫君孺看到妹妹神色复杂，心里也是十分烦闷：“是公主府送来的，说是陛下把她们妹妹指给了阿诩。”

卫昭震惊地回头，李夫人指给自己外甥了？刘彻疯了吗？

卫君孺倒是理解错了卫昭的意思，越来越不忿了起来：“阿诩是公孙家的嫡长子了，陛下这样安排，未来阿诩的亲事着实不好安排……”

确实不好安排，让卫君孺开口同意自己儿子娶个奴婢出身的女孩，她肯定是不乐意的，但是如果让陛下赏赐的女孩做妾室，又似乎太大胆了些，就算陛下认可自己赏赐时那句，不妨给长平侯的外甥做个妾室这句话，这李氏必然地位超然，正妻也要给面子的。

这是家宅不宁的前奏啊。

卫君孺此前一直很矛盾，陛下赏赐的女孩，肯定要好好照顾的，但是不免存了阴暗的心理，如果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娶了？小孩子死本就很正常，若是妹妹得宠有儿子，想来皇帝也不会处罚太过吧？反正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故在外很少提。

卫君孺也不是胆子太大的人，但架不住公孙诩是她的独子，生下来时又因为孩子太大，吃了很多苦，可能很难再怀孕，故而深感孩子来之不易，越发疼爱这个孩子。

这许多年过去，卫昭居然近来是听霍去病随口提到，才知道这件事的，然后赶忙把人叫来看看。

卫昭听出姐姐的意思，却有些无语……

李夫人这样的美女送给自己外甥，明显自己外甥高攀了好吧……自己姐姐在这里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又算什么。

最奇葩的是，眼前这两个孩子，居然也是逆来顺受的样子，似乎很是认可自己姐姐的说法……

问题是，李广利不是个善茬啊，为了扶持他自己的外甥，武帝朝后期在巫蛊之祸中还害了刘据啊。虽然其战斗力比弟弟和外甥差，但是在汉武帝晚年绝对算是SR级别的人物了好嘛？

卫昭自诩不会培养人的水准比刘彻差，既然刘彻把李广利送到自己阵营了，自己就笑纳了。

这小子心思野，辅佐刘弗陵那样的小孩怕是会有不臣的想法，但自己儿子的年龄和资历摆在这里，后期压制李广利不是问题。

而且，这人不是已经成为自家团队的一员了嘛？

卫昭正色道：“阿姐这是哪里话，妻贤夫祸少，如何能看出身？你正应该好生教导这……额，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卫君孺回复道：“之前似乎是叫三娘的，陛下不喜，我也觉得重了名不合适，故而现在还没正经名字。往日里，她家人倒是唤她阿伏。”

阿伏？听着怪怪的，像个外国人，只能让卫昭想起精油……

李广利是家里的大哥，对弟弟妹妹的责任心很重，倒是沉稳。

这李延年是个调皮的性子，听主母和皇后讨论了半天，这皇后居然比主母还要温和些，便大着胆子，开口道：“皇后娘娘，小人这妹妹小时候最喜欢趴着睡，母亲便唤她阿伏。”

李广利一惊，自己这弟弟居然敢插嘴，连忙按着弟弟跪下：“请皇后娘娘恕罪。”

卫昭倒是没太当回事，她不喜欢乱惩罚人，一般每人给三次机会，如果屡教不改或是太笨，她就直接换掉了，反正她有大把的人可以用。

她觉得自己其实是个黑心老板，觉得员工不胜任，既没有培训，也没有转岗，而是直接解除了劳动关系……真是太违反劳动法了。

好在大汉没有劳动法。

卫昭无聊地挥挥手让他们起来，嘴上还在念叨着：“说起来，阴山小时候也是这样，似乎是小孩子在发育肠胃，这样会比较舒服些。我知道有个叫甄宓的才女，希望这孩子也能像这甄宓一样了。”

李广利看皇后让自己起来，连忙拉起来弟弟，又是行礼，心里却暗自记下了皇后的说辞，觉得自家妹妹要是努力学习，说不定还能沾这甄宓的光，让皇后喜欢了。

卫君孺看自己妹妹反应平淡，也不好说什么了。

三娘从小就倔，还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她若是认定了什么，自己定然劝不动她……

虽然自己确实不喜欢这李氏的出身，但到孩子大了还有许多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卫昭送走了姐姐，便叫来自己的爱徒桑弘羊，然后抨击他。

“这卜式也就罢了，你们疑他也有道理，虽然在我看来，公孙弘此人，十分小人行径。这武功爵又是什么玩意？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

桑弘羊虽然比卫昭还大点，但是对这个老师也是服气的，听老师大骂新任丞相公孙弘也不好说什么……他甚至怀疑，是陛下在背后骂公孙弘，才让老师肆无忌惮地在外面一起跟着骂的。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刘彻对卫青太有信心，还是刘彻掌握了什么卫昭不知道的信息，反正大军还没回来，刘彻居然就开始考虑奖赏的问题。

有了儿子，刘彻是越来越抠门了，奈何他爷爷和父亲留的钱太多了，他大手大脚惯了，突然消费降级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所以刘彻更想开源，而不是节流。

这开源，就要解决钱从哪里来的问题。

事实上，这时候朝中主要有两种声音。

第一，是捐赠。

卜式是个边地富豪，放牧出身，看到皇帝要打匈奴，便要捐一半家资给国家。这事被当作百姓对君主的爱戴，就传到了刘彻耳朵里。

刘彻是个死要钱，真的非常高兴了，便想把这个人树立为典型，全国推广。他还派人去调查，问这个卜式要什么东西。

卜式表示，他只会放牧，又不要官，又不要钱……废话，他就是来捐钱的。

官员贴心地表示，他捐了这么多钱，已经可以是个VIP了，如果有仇家想要报复的话……

卜式表示，自己没有仇家，也没有冤屈……随后，其人慷慨地表示，国家要打匈奴，正是应该有人出人，有钱出钱的时机，哪能总是有所图呢？

当地官员本来也是为了讨皇帝欢心的，连忙上报结果，刘彻更高兴了，拿到朝堂上来表彰，结果被新任的丞相公孙弘泼了一盆冷水——卜式这人明显不正常，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这么想，其中可能有阴谋。

刘彻一开始听到还是很不忿的……凭啥别人捐家来支持朕打匈奴就是不正常啊……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公孙弘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刘彻回宫大骂，说这些官员都是怕自己捐款，便疯狂排挤捐款的人。卫昭也听了全程，她也认同刘彻说的，更可怕的是，她也认同刘彻的做法——不要这笔钱，冷处理。

这道德楷模是树不起来了。

第二，是卖，卫昭不知道哪个大聪明提起了要弄个武功爵……刘彻很心动。

一言以蔽之——鬻爵+某种程度的免死金牌。

大家可以花钱买这个爵位，这个爵位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未来犯了事，还可以用爵位赎罪……

这可真是一言难尽啊。

未来，皇帝就拿这武功爵赏赐给军士们，也欢迎大家掏钱买爵位……这样就可以省钱了。

卫昭是真没想到，居然爵位还被赋予了金融属性啊。

看看，像不像买房——看好大汉能赢，未来的爵位和免死金牌就会越来越值钱，买到就是赚到，早上车早安心……

更妙的是，还可以兜底——就算未来不涨价，起码这个爵位可以抵消犯罪啊。

卫昭觉得，设计这个武功爵的恐怕是个玩可转债的高手……看涨就转成股票赚收益，看跌就当债券有保底……

她一个现代人都不搞金融创新，这爵位都做成了金融产品她也是没想到……

这单纯地卖爵位有点毁三观，挑战了卫昭的底线，但是也不是不能容忍，毕竟爵位而已，又不是官职，不存在花钱卖官做然后盘剥百姓再赚钱这一说法。

但这爵位赎罪就很不好了，犯罪率提升怎么办？不管不利于秩序，管了那就是皇帝公然失信，算是违约的，如果有评级机构，是要下调国家信用等级的。

卫昭跟刘彻说了这个担忧，刘彻倒是表示问题不大，恶劣的他会处理，先度过这一关再说。

换句话说，皇帝失信……那叫失信吗？你就是不满能怎么样？跑到草原当匈奴？去南方当蛮子？只要还想要正常的物质文化生活，你就得老老实实留在大汉。

卫昭对刘彻的说法不予评价，不予支持，也不能反对。

她保持沉默的原因还有一个——按照秦汉的传统，有军功是要给土地的。

这未来的战争肉眼可预见的多，这要不来点土地替代品，刘彻大面积把土地赏赐出去，很危险啊，这别搞出来一堆地主，又通过天灾人祸时放高利贷什么的方式土地兼并，让穷人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