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了一圈，刘彻终于没耐心了，他看向卫昭：“这探望考察结束了嘛？”

卫昭讪讪地笑了笑：“陛下辛苦了，自然是结束了的。”

刘彻郁闷道：“以后还是我来安排行程吧，你安排的也太累人了。对了襄儿他们呢？”

卫昭看向旁边的侍从，对方恭谨答道：“回禀陛下，小侯爷和小公子正在东风研究所参观。”

刘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来了兴致：“听你说过，那里都是行军的器械？咱们也去看看吧。”

皇帝发话了，大家便又去参观东风研究所。还没进院子，就听见有人崩溃地喊：“小公子，回来吧，那个还没在试验呢，别伤到您。”

卫昭吓了一跳，急匆匆地冲进去，就看见去病神气活现地凑近一个炼丹的大炉子，其他人都离炉子很远。

这研究院还在研究火药，虽然进展缓慢前途渺茫，但是在卫昭的支持下，研究还在继续。

这很容易炸炉，大家都站的比较远，去病没有戴安全措施，靠那么近，是很危险的。

想到去病那性子，卫昭觉得自己得温柔点。

卫昭用毕生以来最温柔的声音呼唤到：“去病，来，到姨母这里，姨母给你看个好玩的。”

去病奇道：“姨母，你的声音怎么回事，你这么一会儿就病了吗？”

卫昭明显发现刘彻嘴角勾了勾，又迅速恢复威严的样子，心里大为羞恼，却依然温柔：“阿崽，你快来呀。”

去病犹豫了下，还是跑了过来，到了卫昭身边，卫昭紧紧地抓住去病的衣服，对刘彻毕恭毕敬地行礼：“陛下，请恕臣失仪。”

刘彻猜到她要干什么了，尴尬地挥挥手：“你们其他人都下去吧，襄儿，你也下去吧。长平侯，你自便吧。”

众人退下后，卫昭狠狠地拧了去病几下，还踢了他的屁股：“如果我有罪，请让去廷尉那里告我，让法律来惩罚我，而不是让我有个缺心眼的外甥。”

去病被踢了几下，眼圈都红了，但是还是坚强地闭了嘴：“为什么踢我？”

卫昭无语了，你小子还敢问？

“跟你说了危险的地方不要去，别人跟你说的安全管理经验，是经过试验和总结的，肯定是有用的，就你胆子大是吗？”

去病看到刘彻还在跟前，可怜兮兮地看向刘彻，似乎是期待英明神武的天下共主给他作主……

刘彻尴尬地转身，假装欣赏起东风研究院里的器物，还别说，这些器物还真是别致。

卫昭教育去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就在思考，霍去病为什么会死？她觉得病死概率最大。

霍去病与酒泉的故事，为了跟将士们共享陛下赏赐的美酒，把酒倒入河里，大家一起喝……多么豪迈啊，但是按照当下的观点，野外的水也不烧一下就喝，可能导致很多疾病的。

霍去病常年在外面行军，就他这个马大哈的样子，真是不让人放心，很可能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后世医疗都那么发达了，每年草原上还有人感染鼠疫呢……

卫昭觉得，自己有义务从小给去病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尽量还是要养生些。如果敌人冲过来和去病血拼，去病这样受伤，或是雪天没吃的，被迫吃老鼠什么的，卫昭一句话也不会多说，这是不可避免的受伤，但如果纯粹是自己作的，那就绝对不能惯着这毛病。

曹襄再次见到去病的时候，发现小伙伴已经蔫了。他有些担心，偷偷问：“你怎么了？”

去病尴尬地露出笑容：“我很好。”

刘彻对刚才没有解救去病多少是有些愧疚的，便主动岔开了话题：“中山王要来长安了，过些日子便到了，到时候许你们在贡品里挑些喜欢的。”

曹襄和去病马上就忘记了刚才的话题，睁大眼睛看向刘彻，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事卫昭也听说过，她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这刘胜，据说是刘备的祖宗来着，堪称大汉最能生，一百多个孩子，可真是个老6啊。

说真的，刘胜这个时间点进长安做什么？据不可靠消息，刘彻打算观察下兄弟们的孩子……

朝中很多人把这中山王来长安视为皇帝要出征的信号……逻辑非常自洽，皇帝要出征匈奴，但是又没有过孩子，想来要绝嗣的，那就必然要立兄弟的孩子做太子，就算不立太子，也得给个说法……这中山王恰好是最能生的。

不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鬼知道为什么刘彻现在没有孩子，这跟卫昭本人也没关系嘛。

说实话，这刘胜也不错嘛，说不准哪天刘备因为继承法，当上名正言顺的皇帝了呢。

卫昭奇道：“臣听闻，这中山王子女颇多啊，想来女人缘好，是不是特别俊朗？”

刘彻斜眼看她，很是不爽：“什么叫特别俊朗？”

曹襄也在旁边认真地打补丁：“我听我母亲说，舅舅是母亲兄弟中，外貌最好的，所以太皇太后和先帝都最喜欢舅舅。”

然后曹襄脸红了红，多少有些沾沾自喜——都说我长得像舅舅来着……

刘彻对自己外甥的话很是赞同，心里想着真没白疼你，嘴上却状若不经意：“小孩子懂什么，大丈夫要什么俊朗，有能力有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卫昭对这俩人无语了，她也只是随便问问来着，她更好奇刘胜的耳朵大不大，刘备不就是大耳贼嘛。当然，大概率耳朵是不大的，这刘胜不知道是刘备多少辈的祖宗。

卫昭讪笑不再接话，倒是刘彻心里不开心起来，说到朕俊朗，怎么不接着说了？难道在你心中，朕不是俊逸非凡的？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众人却来到了集市上。

这集市就在县衙旁边，守卫较多，治安也好，大家也就愿意在这里交易，几人在摊位上挑挑拣拣，看到喜欢的就刘彻安排侍从付钱，倒也快乐。

突然，登闻鼓想起来了……

卫昭一惊，这可是古代，告状可是很严肃的事，老百姓瞎告状是要承担重大责任的。

她茫然地看向刘彻，就见刘彻也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刘彻便定下了心神，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走吧，去看看？”

卫昭用力地点头，她也很好奇怎么了。这大汉也没什么娱乐，这看告状应该也很有意思吧……

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外地来的商人，状告济东王刘彭离杀人。

卫昭不是个有文化的人，她根本不知道济东在哪里……去病也是满脸茫然……

曹襄低声给没文化的姨甥解释，卫昭才知道，这济东王是刘彻的亲堂兄，窦太后次子刘武的次子……刘武死后，先帝大哀，为了让每个侄子都生活有保障，先帝把梁国一分为五，梁王的五个儿子都有继承权，都是诸侯王……

这不就是推恩令吗？卫昭听的目瞪口呆，她充分怀疑什么保障侄子生活都是扯淡，就是为了削弱梁国……

这商人说，济东王骄悍不法，日暮时常与其奴及亡命少年数十人外出行劫，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受害者起码有几百人了。一个诸侯王这样做，以致人民不敢夜行，当地民心动荡。

他各地游走行商，来到了这济东国，不知道这外面的情况，小舅子被杀了。

这事情太过于离奇，以至于卫昭都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假的啊，这统治者屠杀自己治下的百姓？

去病已经激动起来，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卫昭怕他惹祸，连忙出手按住去病，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卫昭相信刘彻，这个人冷漠无情，年轻时却也明辨是非，对诸侯公卿出手不遗余力。去病只是个孩子，也没什么显赫的家世，如果说出什么激愤的话让他人嫉恨就不好了。

去病还是听话的，特别是刚被姨母收拾了一顿，看姨母捂住自己的嘴，明白自己不能乱说话，也就不乱动了，小手拍拍卫昭，示意她可以松手了。

卫昭也松开手，放他自由。

曹襄听到这话，也是有些吓到，看到刘彻面色铁青，惴惴不安，往后缩了缩，靠到了卫昭身边。卫昭顺势搂住两个孩子，安抚地摸摸他们的头。

刘彻冷声开口道：“唤张汤来。”

旁边的侍从应了一声，便跑去找这代理廷尉了。

傻子都知道，刘彻现在心情糟透了，卫昭心想，这真是波折的一天啊，前面自己逼着刘彻加班，后面刘彻被迫加班，还要挽回大汉皇族的形象，真是个劳碌命。

周围的官员瑟瑟发抖，本来听到登闻鼓已经很郁闷了，这恰好又被皇帝发现，这找谁说理去……好巧不巧还是这种大案，还是皇上的亲堂兄……

皇上脸色这么差，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刘彻当然心情很差，因为他知道，这事大概率是真的……他那个叔父是个文青，可惜文章写不过刘安……被祖母和父亲宠爱的无法无天，父亲也从来没拿他当个对手……

无他，所有人都知道梁王成不了事而已。

自己这些个堂兄自己见的不多，但多少也听说过是个武勇又荒唐的人。做出这样离谱的事，也不离谱。

但是，这个时间点爆出来就很不对了。

自己准备出征，为了安抚国内，防止大兵出境后动乱，自己连续召见了诸王及他们的子嗣，做出选贤立储的样子，明眼人大概都顺着自己的安排猜出了自己的想法，诸侯王看到自己有这个想法，目前还表现得比较稳定，并没有动乱迹象。

这时候突然爆出来刘彭离得事是什么意思？

排除异己？还是挑拨离间？

自己反而是怎么处置都不对了。如果不下重手，影响民心，也会被人说偏颇，这个时间点传出这个事来，怕别人觉得自己偏爱近亲……如果下了重手，又怕这些诸侯王兔死狐悲，觉得自己有意处理血亲。

刘彻越想越呕得慌，觉得有人趁机给自己添堵，真是一刻也不消停。他心里暗暗发誓，等我出兵大胜归来，我就好好收拾你们，重用主父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