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从大汉科学院下班回家，不出意外地在家里看到了刘彻。

她就知道，这个人恶趣味的很，又喜欢装，装了之后又怕别人不能体会自己的深刻含义，还要找人分享。

这晚上见老板，怕是又要加班。

卫昭想到这里，脸上堆出笑容：“陛下，您来了啊。”

刘彻对她的态度颇为满意，挥退众人，然后激动地从主位上窜起来：“今天那帮老头怕是被我打蒙了，现在估计还是在猜我想做什么吧？”

卫昭讨好道：“能猜到就怪了。”

刘彻满意地颔首，然后小声说：“今天阿姐带着襄儿来宫里，说想为我分忧……希望我安排个职务给她。”刘彻状若不满，“这可真是，你惹出来的，你看怎么圆了。”

卫昭无语了，但是又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想了想，道：“也说不上坏。用女官，倒是对陛下没什么害处。”

刘彻挑挑眉：“为何？”

卫昭示意皇帝坐下，来到古代也没个刻度，也不知道自己多高，现在卫青那小子长得飞快，已经比自己高了，这刘彻更是，站起来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卫昭从心里到生理都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皇帝只当她在奉承，倒也坐下了，示意她继续。

卫昭叹了口气：“这就要从我大汉土地产量说起了。陛下觉得人和地哪个更重要？”

刘彻想了想，道：“人。”

卫昭赞许道：“陛下圣明。有一句名人名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啊。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彻抬手打断了她：“这句话说的是有道理，但是是哪个名人说的？”

糟糕，套用名人名言被发现了……都怪小时候老师的教导，劝说时要让自己更有说服力，一定要引用名人名言来着……自己这个文盲，说话还不过脑子啊……

卫昭有些自暴自弃：“这个名人，便是我大汉长平侯……”

刘彻嗤笑：“你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罢了，你继续……”

卫昭敢怒不敢言，明明是你先跑偏的。

“陛下乃我大汉万民之主，陛下主导大汉对匈奴作战，哪里是为了匈奴的土地，那破地能干什么的？还不是为了保护我大汉子民繁衍生息，那些反对陛下的根本不能明白陛下的险恶用心。”

刘彻一愣，他忍不住思考，自己打匈奴主要原因真的是因为这个吗？他还以为自己是不愿意受欺负来着……他点头赞同：“不错，你居然还能理解，不算太傻。”

卫昭继续道：“匈奴寇边，我大汉百姓惶惶不安，死伤颇多，陛下为我万民君父，自然是不忍的。这匈奴来一次，就死许多人，哪有人敢去那里种植生产，而天下的土地又是有数的，产量如果不变，养不了许多百姓啊。”

“要养百姓，要么提高产量，要么拓宽疆域，没有别的办法啊。”

刘彻沉默不语。

卫昭大着胆子：“臣斗胆，这单身税只是小技，鼓励妇女成婚，和人口增长是两个概念，再多的人成婚，生孩子养不起，还是没用啊，溺婴之风盛行，让人于心不忍啊。虎毒不食子，老百姓哪愿意溺婴，还不是养不起。就我大汉这农业产量，如果无法提升上去，百姓再能生也没用啊，饿死了还不如不生。”

现在大汉也就三千多万人口，和后世十几亿不是一个数量级的，王朝更替的战乱是一方面，生产力太低养不起又是另一方面，似乎人口暴涨是后世引入南美的高产作物之后的事了。

“陛下要做大事，打造军械也好，出征也好，都是需要大量用人的，但是总人口就这么多，要保证不饿死的情况下，哪里能够？只能女人当作男人用，男人当作牲口用了。且是做官做吏，起码要忠心和识字吧，这义务教育也刚刚推行，很多乡下地方还是流动课堂，偶尔去派人教导一下百姓，这真正识字的还是权贵，但这些权贵对陛下可未必忠心，这点自然比不上公主。皇帝用女官，也相当于大方地任用自己的亲信嘛。”

刘彻顿觉虎躯一震，道：“平头百姓也就罢了，听你这意思，权贵你也敢当成牲口用？”

卫昭心道，糟了，这深受996荼毒，这虎狼之辞都喊出来了。卫昭昧着良心讨好道：“与陛下相比，他们算什么，权贵给陛下当牲口有什么不对的？况且，这也是他们自愿为官啊，陛下又没有逼着他们，只是让他们加个班算什么啊。”

加不加班的，主要看报酬嘛。

正如后世所说，月薪一千——老板，我是你爹；月薪2000，这工作真糟糕；月薪1万，对付着过吧，不然还能辞职嘛；月薪5万，这工作是有点意思的；月薪10万，老板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月薪100万——公司的存在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卫昭为了说服刘彻，继续绞尽脑汁:“此外，还可以避免结党。”

刘彻奇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过三互法没有，听说过公务员回避制度没有，听说过家庭成员报备没有？

卫昭小心道:“陛下可以先行推出各种回避制度，比如任职亲属回避制度，非刘氏宗亲，夫妻关系、直系血亲关系和同胞兄弟姐妹关系的相关人，原则上，不能担任双方有关的直接隶属同一个领导的职务或者有上下级领导关系。管军队的、人员调动的、钱粮的，则要更严一些。”

刘彻沉思片刻:“若真的有才之人怎么办？”

卫昭腼腆道:“所谓原则上，便是除非陛下特批，否则不可以的意思。”开个口子嘛，不然霍去病怎么搞呢？

刘彻欣然点头。

卫昭继续道:“这管控了亲属关系，下面要管控地域关系，乡党之流势大也很麻烦，本地士族豪强必须提前控制，这陵邑制度是一方面，但周期太长，毕竟……”

毕竟陵邑制度得等死皇帝，这碰到短命的太折腾，碰到汉武这种活太久的又等太长。

卫昭继续道:“陛下可推行三互法，要当官必须离开本地，且两地也不可以交叉当最高长官。”

简单来说，a地人不能在a地当最高长官；假如a地人去了b地当最高长官，那b地人也不可以在a地当最高长官；这个是两地的互，还可以拓展成三地，四地……理论上可以无限，但考虑到实力人才情况，也没必要控这么死，卫昭估摸着，控两地或者三地就行了。

“豪族要发展，必离不开官府的支持，这更换长官，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避免本地豪强做大，也可以加强陛下对基层的掌控。”

“这备案嘛，就是个兜底的。在聘用官员前，让他们自己报备可能有影响公正独立性的亲属及其他利害关系人。这利害关系人就不用给明确定义了，笼统点，让他们自己报，再结合朝廷知道的消息审查资格。如果后面发生什么不妥之事，也方便追责嘛，谁让他们不诚实报备来着。”

刘彻哂笑，“秦末以来，外敌，外戚，诸侯王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你这却盯上了豪强世家，真不知道该说你深谋远虑，还是杞人忧天了。”

没等卫昭解释，刘彻随即又道:“但是准了，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你说的这些，那和女官又有何关系？”

卫昭心想，你怎么越来越油腻了，明明才二十左右吧，但是她还是解释道:“男人可以为官，女人也可以为官，家里面就不会只培养那些不争气的儿子了，也不会天天想着嫁女儿拉拢别人，自己家的女儿保不准比别人家的儿子还争气呢，嫁出去就亏大了。再加上亲属回避，联姻就不是好选择了，为了自家前途，选择平民人家反而可能是好选择。”

当然，这也有问题在里面，权贵的女儿都可以做官了，这岂不是岗位需求直接翻了一倍？平民更难翻身了。好在，这个问题多少可以用回避制度控制下。

没有完美的制度，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就不错了，就算推动女官入朝，估计短期内也见不到几个人。卫昭一定坚决抵制女官随意入朝，万一没有真才实学的或者犯了错误的，很容易让人一棍子打死，影响其他女官入朝啊。

为了防止犯错误，最好的办法便是从这技术性岗位开始做吧，远离决策，不容易犯错误。比如，当个老师、医生、工程师什么的，这个东西没有办法一蹴而就的。

当然，卫昭不知道平阳公主有什么能耐，但这位一看就是不甘寂寞的主，但是胜在身份妥帖，刘彻的阻力不会大，如果能把她拉下水又可以借着她的光环隐藏自己。

刘彻有点被说服了:“你这话也有些道理。”

卫昭连忙趁热打铁:“其实，后妃应该选貌美的，陛下应该广泛从民间选妃，做表率。”这话刘彻应该爱听吧？娶平民总比天天近亲结婚生不出小孩生有病的小孩强吧？更何况，民间才能出美女啊，美女主要靠基因变异可不是胡说的。

刘彻矜持地点点头：“那你说，公主应该怎么安排？”

这可不好说，卫昭一摊手：“臣又不懂这个，臣只是个村姑罢了。”村姑也没什么不好的，土是土了点，但是起码聪明啊，诸葛村夫，这般厉害，那我卫村姑也得努力啊。

刘彻瞥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太后寿辰快到了，许多诸侯王也要回长安了，你近来做人低调些吧，否则也不好护着你。”

卫昭嘿嘿一笑：“陛下苦心，臣明白。只是，臣有些好奇，这和亲公主到底打算从哪里出啊？”

刘彻看了她一眼，无所谓道：“你这个馊主意，倒是还有些用处，这些宗室应该可以老实一段时间了，总算可以做点正经事了。至于公主，这不多的是，罪人刘濞什么的，安排几个女儿孙女的，也不是多大的事。”

原来已经定好了啊，那就没事了。

卫昭又拍了刘彻一顿马屁，把这个人哄得身心舒畅，才离开了卫家。

离开时，天色已经比较晚了，刘彻却在卫家附近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韩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