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的喘息中，郝佳佳的泪悄声无息的从脸颊上流下，手指像是抽搐一般颤抖着，身体颤抖着，似乎再多一点刺激就要崩溃。

周医生紧张而纠结着引导着她，从他的经验来看，此时的郝佳佳应该接近了问题的核心了，如果能够顺利通过这段记忆，势必会对恢复很有帮助。温时彦曾经同他有过讨论，对于激进唤醒郝佳佳记忆还是温和调整，两人有着很大的分歧，最终温时彦采用了温和前进的方式，然而他是不赞同的，温和的方式，最少还有很长的治疗路程要经历。所以此刻，他并不想就此停下，想要成功，就看此处问题核心处。

然而还有一半的几率是这段不堪的记忆，会让她陷入更混乱的精神状态。

他纠结着，咬着牙，引导着……

戒断学校里，郝佳佳的管制戒断为Ｓ级，因为郝父的言语，老师们判定郝佳佳的精神状态处于不正常之中，从而治疗和管制的手段也是最残酷的，甚至还有暴力训导的课程。

用肉身同铁一般的刑具去对抗，无疑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在漫长的岁月里，处于自我保护的郝佳佳将裂变出的第二人格彻底夯实，她学会了万鹿的保护色，在需要服从的时候，她模仿万鹿一般乖顺，熬过漫长的对抗岁月，她渐渐有时混淆了自己的记忆，甚至有时觉得逃避的自己或许真的就是万鹿，只有这个时候，会将所有人都骗过去。

在戒断学校里，属于郝佳佳的本我时间越来越少。然而乖顺听话的学生是所有人都乐于见到的，胆怯又怕事的性格，让所有的老师都松了一口气，甚至会将郝佳佳单独提出来表扬，终于在所有人都放下戒心，郝佳佳大半学期乖顺的行为，让所有人都认为，桀骜不驯，带着疯癫的郝佳佳终于被驯服了！

时间过得很快，高考也已经结束了，而郝老师也即将获得国外学校聘书，就连万鹿都已经取得了一间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唯独郝佳佳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没有人来拯救，那便只能自救了，疯癫的郝佳佳再次苏醒，很快，趁着开放日，郝佳佳从戒断学校逃出来了。

或许是这段时间郝佳佳的表现，又或者自己很快奔赴国外，会有光明的前程，郝父这次并没有通知学校将再一次逃出来的郝佳佳抓回去。

甚至因为心情愉悦将郝母和郝佳佳接到了Ｎ市，难得享受起了一家三口团聚的日子。

“佳佳，你要是之前像是这样乖，爸爸和妈妈怎么会让你去管束学校，怎么会把你当成精神病人一样管教，你现在应该心里很清楚了吧，你认识坏朋友，你为她尽心尽力的做那些疯疯癫癫的事情，她利用完了你，却出卖你，你现在看看，很不值得，是不是这样？”郝父还不忘记说教。

饭桌上，郝佳佳微微笑着点头，似乎自己又变成了万鹿，胆怯乖顺甚至有些认生，她埋在自己的饭碗里默默扒着饭，偶尔听到父亲的说教，抬头乖乖的笑一笑，这个态度让郝父十分心情愉悦。

他甚至夹了一块从小到大郝佳佳从来不吃的鱼肉，放在了她的碗里。

呵呵～尽管努力劝服自己就是乖顺的万鹿，然而这一刻，反骨仔的郝佳佳依然在心中复苏了，她用筷子将鱼肉捣了十万八千次，却在最后笑眯眯的，趁着郝母不注意，将碎鱼肉嫌弃的一勺子丢了她的碗里。

果然饭后十分钟，对鱼虾海鲜类过敏的郝母尖叫着就起了疹子，她甚至怀疑是郝父报复性的趁她不注意，给她饭碗里其他菜里悄悄放了鱼肉，郝佳佳乖乖坐在那里，笑眯眯看着父母对吵，十分乖顺，甚至还在郝父郝母各自需要支持时，微笑着点头支持。

“算了，马上都要出国了，离了婚分了东西，你我也不必像个仇人一样。”郝父突然大度起来。

想起马上各自有美好的未来，郝母也脾气温顺起来。当然，郝佳佳的心情更加顺畅起来。

还有两三个月，学校毕业生拿了毕业证书，郝父郝母离了婚就要出去，她就自由了，对吗，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波澜不惊的熬着日子，岁月就像是死寂的烂水沟一样毫无起伏，然而，事情在九月月底有了转机，久违了的手机居然收到一条短信。

发呆的郝佳佳伸手举起手机，上面写着：佳佳，对不起，但是，请救救我。我已经没有人可以求助了，对不起，对不起，求你了。

下面是共享地址。

郝佳佳举着手机，看了很久，心中犹豫万分，她知道，这是万鹿发来的，她一定是遇到了同以前一样为难的事情。

可是，她就一定要像以前那样孤勇的跳出去，挡在她的前面么？

她纠结犹豫，抓着手机在自己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在来回走动中，她突然想起那一日，被抓上管束学校的校车那一瞬的心灰意冷，有点意兴阑珊地顿住了脚，她将手死死摁在了手机的关闭键上，逼着自己关闭了手机。

她逼着自己睡一个午觉，长期在戒断学校高压的整顿管制里，她学会了很快入睡，对，睡觉，入睡以后就不会有任何的烦恼和愁思。

当她再次醒来，家里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她坐起身，呆呆地发了一会儿呆，又将手机打开，手机弹出了无数条信息。

佳佳，求求你，快去中继南路，外婆被骗去了那里。他们在恶意的戏耍外婆！

佳佳，我和我的朋友被困在竹林这里了，你帮我去接接外婆好不好。

佳佳，外婆没有带手机，我不知道她被丢在那么偏远的地方会不会出事，求你了。

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了一个小时前。

外婆！危险了！这是她人生短短二十年不到的岁月里，唯一让她感受到亲人的温暖的存在！

郝佳佳终于紧张了，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一样憎恶自己，为什么要赌气关闭手机，为什么要把昔日最好的朋友冷漠漠视。

她疯狂的抓着手机，骑着自己的小电瓶车疯了一样的朝着共享位置飞奔而去。

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她疯了一样的寻找着万鹿的外婆，终于，在郊外的斜坡上，她心脏快要跳飞的发现，人烟罕至的郊外，划破天际的尖叫声，是万鹿发出来的，是董胜兴一行人恶作剧一般拴着万鹿开着电瓶车在奔跑，而万鹿的外婆跌跌撞撞地在他们后面苦苦追着，心底那个近乎于癫狂的郝佳佳又要复活了，怎么可以忍？怎么可以忍受自己的亲人这么样被虐待？她疯了一样丝毫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全的去骑着自己的车开到最快，朝着董胜兴的车撞过去。

两车相撞，董胜兴被车撞飞出去，被拴在车后的万鹿，也被绳子牵引着甩了出去，万幸绳子在飞出去的途中断裂了，万鹿甩出去撞在树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万鹿的外婆心疼的扑过去一把抱住她，双手都在颤抖，她上了年纪了，这一气又吓又累的折腾，心脏都疼了起来。

董胜兴被摔出车，甩得不轻，他带着诅咒之声，大喊着：“郝老师，你就在那里看着不来帮忙么？你还好想不想我妈给你弄推荐信，搞定那些手续啦！”

像是世间最可笑的事情，坐在车里的郝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突然踩了油门朝着郝佳佳就冲了过去。

“要怪就怪你太叛逆了，你根本就不像是我女儿！”郝父怒斥中加速冲来。

满脸是血的郝佳佳呆呆坐在地上看着朝着自己冲过来的父亲，做人真的好累啊，一瞬间，她破拐子破摔的心油然而生，绝望而无所谓的缓缓闭上了眼。

然而下一刻，她被狠狠推开，万鹿的外婆被撞得高高飞起，连带着跑来的万鹿也撞飞出去，软软地躺在十步之遥的地方一动不动。

鲜红温热的血液溅射在郝佳佳的脸上身上。

眼前的血色蔓延开来，像是无穷无尽的血海，郝佳佳的精神世界里，到处都蔓延着血色的液体，她尖叫着，喘着气，大哭着……

“你迅速的经过一条幽长的隧道，看见眼前的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终于清醒……”周医生焦急地唤醒郝佳佳。

郝佳佳一下子坐起来，脸色煞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恐吓。

她依然浑身在颤抖着，惊恐着，如果不是她关闭手机，耽误了救助时间，如果不是她视而不见的放弃，万鹿的外婆，和万鹿怎么会遭遇到不幸，是她，一切都是她的错，她的懊恼，她对朋友的埋怨，她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才会造成这一切的后果啊。

她终于明白在随后的几年里，她为什么行为举止都过得像是万鹿一样，从来也没有穿越，从来也没有穿越者万鹿，只不过潜意识里心存内疚的她，不愿意以郝佳佳的身份存活，只想着代替她以为失去生命的万鹿活下去啊。

百感交集，却又崩溃，郝佳佳抱着自己久久不能恢复镇定，她哭得死去活来，浑身颤抖。

“你还好么？”周医生拿住镇定剂，问郝佳佳。

郝佳佳摆摆手，抬起满是眼泪的脸：“我很好，只是记忆太过悲伤。”

是的，她的记忆都回来了，她终于记起，袭击她的董胜兴为什么对她的眼睛耿耿于怀，原来她们的仇恨，始于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