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昱清楚的记得，他自己已经死了。

死在了钟离粟登基大典的时候，含恨而终。

那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闻昱眨巴着眼睛，看着躺在龙榻上奄奄一息的太和帝。

这个人是他的父皇，可闻昱与他从来没什么感情。

“你来了。”

太和帝浑浊的眼珠蒙着一层灰白的阴翳，转向闻昱。

“儿臣参见父皇。”

闻昱依着记忆，跪在了榻前。

这一出声，给他自己吓了一跳。

这是小孩子的声音，可他死的时候，分明是弱冠之年。

难道是自己的魂魄不甘心就这么死了，非要再回到人世间看看么？

闻昱在心底自嘲的笑了一下。

“起来。”

太和帝见闻昱半天没动静，声音里有些薄怒。

如果他还有其他子嗣，断断不会选这个庸懦的孩子。

闻昱起了身，立在榻尾。

太和帝使了个眼色，旁边候着的小太监会意，出了养心殿。

内室就只剩一立一躺的父子两个。

闻昱还没有从死而复生的惊疑不定里缓过神来，不愿说话。

太和帝厌弃极了闻昱，更不愿多说。

两人相对无言。

直到外面候着的太监高喝“燕王到”。

才打破了殿中凝滞的气氛。

“臣钟离粟参见陛下。”年轻低沉的声音响起。

太和帝脸上这才浮现丝丝笑意。

“阿粟，大祁和闻昱拜托你了。”

太和帝拉着闻昱的手，放在了钟离粟的手中。

闻昱的手冰凉，小小的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就是这个人。

把持朝政，随意欺辱他。

抢他的后宫，看着他病死。

闻昱眼睛里的惊恐根本藏不住。

钟离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过了眼睛。

对钟离粟来说，闻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

他懒得为闻昱浪费半分心神。

太和帝咽气，钟离粟抱起浑身僵硬的闻昱，让他接受百官朝拜。

之后就将他扔到了长明宫。

只有敬天祭祖等场合，闻昱才有机会出来。

闻昱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接受，他是重生了。

他再一次回到八岁登基的时候。

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闻昱求之不得。

这一次，他要夺回属于他的江山，将钟离粟踩在脚下。

宫中有太和帝留给闻昱的帝师吴尽忠。

他很快就发现了闻昱不似表面顽劣。

对于闻昱的处境，他心知肚明。

闻昱不想表露自己，他也帮忙瞒着，只是更加尽心的教导。

学习策论时政远远不能同钟离粟抗衡。

闻昱想要结交天下名士。

经常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到棋馆茶楼，听那里的读书人谈论天下大势。

很多人见他小小年纪就谈吐不凡，也愿意与他结交。

只是闻昱从来不肯透露自己的家世姓名。

直到有一天，闻昱再次顺着宫中的密道跑出宫。

他遇上了一群黑衣人在杀人。

那群人想要顺便杀掉他，免得留下麻烦。

他立即装成了一个盲眼小乞丐。

摸索着向那群人走去。

一个粉衣公子拎起了他的衣领。

“哪家的小乞丐生的这么细皮嫩肉的，衣服也这么干净整齐？”

那人生的妖媚，说出来的话确是让人胆寒。

“这么俊俏的小乞丐，带回去吃了吧。”

闻昱听说过荒年有吃人的事，江湖上有些邪门邪派也会吃人。

他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就要这么死了。

那粉衣男子见他不哭不闹也不害怕，连连称奇。

带回去以后，将他交给了一个首领模样的人。

这人看起来有些严肃，但是并不像吃人的人。

闻昱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首领将他领到一个练武场，有两个人上前试探他的功夫。

闻昱上一世学过一些拳脚。

借着身高矮的优势，在那两人的腿边穿梭，躲过了好几次攻击。

首领对他赞不绝口，夸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留在这里可以学习拳脚功夫。

可一旦钟离粟发现他不见了，会将整个祁京翻个底朝天。

闻昱铤而走险，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并表示自己愿意跟着首领习武。

那首领见闻昱临危不乱，说的有理有据，答应收闻昱为徒，教他习武。

从此闻昱再没有时间去茶楼棋馆，只穿梭在皇宫和万圣阁。

万圣阁的试炼十分残酷，并不会因为闻昱是阁主的徒弟放松半分。

每次闻昱都觉着自己可能撑不住了。

一想到自己练好了功夫就能找钟离粟报仇，他就能再挺一挺。

闻昱在万圣阁的时间并不长，只能比旁人更加努力。

随着他的年岁渐长，万圣阁阁主对他也更为信任。

给他建立了醉仙楼，方便与阁中联系。

另外在宫中的出口挖了新的密道直通京郊的万圣阁。

既方便闻昱出入，又能掩人耳目。

闻昱就这么生活到十四岁。

那时候他的功夫已经很好了。

又有老阁主庇护，他在万圣阁中如日中天。

在江湖中也小有名气。

人人都道老阁主收了个好徒弟。

他难免满身傲气，时不时与钟离粟发生摩擦。

钟离粟明里暗里的敲打过他几次。

他都假装看不懂。

直到那次夜宴，钟离粟坐了龙椅，让他在旁边斟酒。

闻昱心想，钟离粟要是死了，朝中必然乱套。

人人自顾不暇，各地自立为王。

刚好可以浑水摸鱼。

于是趁着钟离粟醉酒，孤身回青玄阁的时候，将他拖下水。

为了防止大理寺查出端倪。

他自己也也陪着钟离粟跳入水中。

他看着钟离粟本能的上浮，狠狠地拉住了他。

没想到钟离粟突然就酒醒了。

好像还不记得之前的事，也将他救上了岸。

从此以后，钟离粟就像变了一个人。

再不是将他扔到长明宫不闻不问。

反而关于他的事亲力亲为。

惩罚了欺辱他的宫人，给他请最好的老师，多次救他的性命。

甚至他要学钟离粟最拿手的轻功，钟离粟也毫无保留的教给了他。

他不知道钟离粟是不是中邪了。

但是这份难得的温暖让他贪恋。

他开始想要时时黏着钟离粟。

这种感情让他厌恶。

厌恶钟离粟，更厌恶他自己。

他想从此疏远钟离粟。

可谁知，钟离粟居然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