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计划得很好，大妞脚程也给力，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从伏虎山腹部山谷回到了村尾小院后的山坡上，但人算不如天算，苏白氏今日在苍梧镇看砖瓦尤为顺利，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回了家。

因此，当苏婳带着两只悄咪咪从后院溜回来时，只觉小院安静得极其诡异。

她心头下意识咯噔一下。

路过灶屋时，从窗口往里瞧，只见赵氏正站在灶台边用锅铲搅动着什么，闻着味像是牛骨炖萝卜的清香，不过她神情有些恹恹，眼眶还有点发红。

苏婳看得皱眉，大嫂性子温婉，平日里从不与人红眼，难道是和苏大虎拌嘴闹矛盾了？

这念头刚出，却是立即否定了，今日是苏大虎在百川学堂读书的第一日，她出门的时候，苏大虎已经在马车上了，如今这个点应该还在学堂没回呢，想拌嘴闹矛盾也没得这时间才对。

不过，当她看到前院的情形，心中的疑惑似乎明了几分。

只见苏白氏大刀阔马坐在凳子上，因着是背对着，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对面齐刷刷站着一排人，从左到右依次是苏三虎、苏二虎、钱氏、春花、二郎、大郎，在大郎旁，还有一坨黑不溜秋的小团子。

一个个笔直得像是春日里清翠的竹子一般，与竹子不同的是，从人到狗全低垂着脑袋，便是露出的一点点脑门，都能闻得到浓浓的颓丧气息。

苏白氏双手叉腰，大喘一口气后，又抬手指着对面斥责开来，“你说说你们啊，一个个的，大的都快二十了，小的也有三四岁了，连个人都看不住，以后还能有啥屁用？

天天就知道靠着婳儿吃，靠着婳儿穿，靠着婳儿用，如今倒好，这么多人待在家里，加起来十几个眼珠子，竟然连她去哪儿了都看不见，难道眼珠子都用来摆看的不成？

让你们去找，你们也找不到，连往哪个方向走的都不知道，我老婆子咋就生了你们这窝没用的东西出来？！

我告诉你们，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给我们娘俩一块收尸吧……”

兴许是顾及到院外地盘上干活的村民，苏白氏的声音明显压抑不少，要不是苏婳耳朵尖，站在灶屋这儿都根本听不清。

骂到最后，她甚至能听到语气里的哽咽。

妇人伸出的手指在日光下更是发着颤。

苏婳站在原地，突然有些不太敢往前走，她没想到，苏白氏几人今日竟回得这般早……

就在这时，一直丧眉耷眼的黑团子动了动鼻尖，然后双爪挠地往外窜。

苏白氏见状，却是气得更狠了，一把将狗脖子捞了严实，“还有你，你这只黑家伙，婳儿平日里待你多好，鱼啊肉啊从不间断，连果子都是要多少有多少，试问十里八乡里有哪一只狗比你日子好过？结果你呢，天天只知道趴狗窝里，看主人都看不住……”

“汪汪汪！汪汪！汪……”小黑被骂得委屈巴巴，不敢太挣扎，只一个劲儿对着灶屋小声吠着。

苏白氏气得冷哼，吊梢眼里全是冷光，“还叫？？？如今主人不见了，你还有心情去玩，看来我家婳儿不仅养了一群白眼人，还养了只白眼狗……”

罚站的苏二虎苏三虎终是察觉出不对劲，这狗平日只有婳儿在的时候才最活跃。

他们寻着小黑低吠的方向看去，便见少女一身湖绿色长裙俏生生站在院尾，二人瞬时大喜，“娘，回了回了，回了啊！”

“什么回了……”苏白氏骂声一顿，旋即，猛地转过头。

待吊梢眼看到屋檐下的一人二虎。

唰地一下站起身。

因起得太急，一脚踩在凳子腿上，竟直挺挺往后倒去。

“娘！”幸好身旁的苏二虎苏三虎反应快，一把将苏白氏拉住，才没摔地上。

苏婳也不敢再耽搁，三两步走到妇人身边，想扶着她坐下，“娘，今日是婳儿不好，往山里走了一趟，让娘担心了，对不起……”

她话到一半，双手就被攥住，紧接着，便跌落一个温暖且带着皂角清香的怀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苏婳被抱得有些紧，甚至能明显感觉到妇人身子的颤抖，心中不由更加内疚。

先前在后山坡遇到野猪后，家里上上下下便被苏白氏耳提命面不让去伏虎山，可红霄花花期快到，这是等不得的事，她只能趁着苏白氏不在家的时候悄咪咪往山里走，却未料到苏白氏已经早早回了，还连带着一家人都为她担惊受怕。

而且，这红霄花并未寻到，她还得再去伏虎山一趟。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紧抱着的人却是松了松，视线从背篓里的红薯掠过，“婳儿，为娘知道，你如今同从前不一样了，聪明了，办事也有自个儿考量了，但娘想说，不管你想做什么，娘都会支持你，你想去伏虎山也可以，只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一个人偷偷跑了去，娘会担心，知道吗？”

苏婳对上苏白氏全是红血丝的吊梢眼，心头有些堵，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苏家人见状，亦是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

“婳儿，以后你要再去山里面，一定得带上二哥一同去！”

“对对对，还有三哥，三哥同你一块去！”

“大郎也去，大郎帮小姑开路！”

“二郎帮小姑扛树！”

“还有春花，春花帮小姑打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