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风消雪停，竟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牛大春自帐篷不远处的背风雪坳里醒来，随手呼噜一把脸上的雪沫，权当是洗脸了，而后回头拍了拍趴卧在垫子上的二蛋，对这天然的大暖炉，显然十分满意。

老离看起来已经忙活了一段时间，帐篷周围的积雪被铲干净，堆在不远处，此刻正提着个装满干牛粪的兜子往回走，看来，这珍贵的燃料被他储藏得很好。

也对，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既然能排在第一位，肯定是有讲究的。

寒灾中，没有燃烧产生的温度，冻死的人必然要比饿死的比例更大。

睡饱的小阿奈，精力正旺盛，哪怕是如此严寒的天气，依然阻止不了小家伙的好动天性。

此刻小脸冻得通红，呼出的热气成霜，短小的右手拿着个小木刀，不断地刺击、砍削一个简陋的雪人，哼哼哈嘿的，竟还有那么点章法。

或许，对草原孩子来说，这既是童年的游戏，也是未来必备的生存手段。

牛大春走到帐篷边，稍微活动了下略显僵硬的脖子，跟仍在忙碌的老离打了个招呼，便拉开架势，划拉起了那套慢悠悠的太极拳。

巨大的体型，虽如同熊罴起舞，却轻盈矫捷。吐气呼吸节奏不急不缓，拳脚间劲力更是收敛到极致，无有一丝外泄，厚重的皮袍子，完美地掩盖了下方不停运动震颤的肌肉。

老离跟小阿奈，当然看不出这大汉体内蕴藏的仿佛沉默火山一般的暴力，只觉其动作灵活舒展，有种说不出的协调美感。

就像猎豹捕食时，那瞬间爆发的流畅、精准、轻盈、专注……几乎已成艺术。

说起来，任何运动、武功、格斗，练到高深处，必然具备美感，用时髦点的话来说，那就是符合人体科学，大脑的潜意识会告诉你，这就是完美的。

李连杰随手耍的一套八卦掌，都比刘能那威震东三省的王八拳看着漂亮，就因为协调感。

小阿奈早就停下了手中的刺砍，看着雪地上辗转盘旋的大汉，眼睛更是一眨不眨，手脚不自觉地模仿，可惜肢体的协调不到位，摔了个大屁墩儿。

盏茶功夫，牛大春双掌下沉，停下手中架势，口中吐气如剑，更是飞出一米多才消散，头顶热气袅袅，真如三花聚顶衍生的特效，看得小东西两眼直冒星星。

“你想学？”

小阿奈还是有些怯生，不过，好歹也有同桌吃过饭的交情，此时虽腼腆得局促不安，还是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点头。

“我想变得像你一样厉害，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欺负阿翁了！”

“这样啊……”

牛大春看看面前鼻涕横流的小家伙，再看看身后的破旧小帐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遂蹲下身道：“你且过来，让洒家瞧瞧你的慧根。”

小阿奈强作镇定地走到他跟前，紧闭双眼，就感觉一双大手在他身上又捏又揉，被从头到尾揩了一遍油，只能强忍身体的本能抗拒，一动不动。

这就是摸骨，所谓习武之人的筋骨，说白了就是体格。

武功或是格斗，就是要进行肢体的对抗，先天性的条件非常重要，身材匀称、四肢偏长、骨架肌肉粗大健壮，那才是天生的练武坯子。

与人对战，能占老大便宜，身大力不亏说的就是这，当然这是个有内力存在的世界，以畸形侏儒之身，成就武道顶峰的高手也有，但那毕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武大郎常有，但能成为五毒童子、冥帝的又有几个？更别说麦格尼.铜须这般存在了。

“嘿嘿……小家伙，你这身骨架啊，还真跟个萝卜一样脆呢，洒家刚才打的这套拳，你若强行练下去，纵然练不死，最多也就跟你昨天吃的大花打个五五开，你确定要学？”

牛大春满是恶趣味地停顿了片刻，看着小阿奈一脸不知所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也没了个调戏小孩的心思，便安慰道：

“不过，洒家还会别的哦，教你两手护身对敌手段，让你保护你和阿翁不受欺负，还是把稳的。”

“真的！？”

“哈哈哈……是真的！”

“那我以后，能打过草原上最凶狠的头狼吗？”

“必须的，到时候你打它，就跟打帐篷内的小羔羊一样。”

“那我就是草原上最强壮的勇士！”

牛大春含笑点头。

小阿奈当下兴奋得抓耳挠腮，又蹦又跳地呼喊着牛大春听不懂的话语，而后一溜烟钻进了帐篷，找他爷爷汇报喜讯去了。

正在做饭的老离，听完亢奋到极致的小孙子七颠八倒的表述，又惊又喜地拉着他出来，就要大礼叩拜，却被牛大春强行止住。

毫无疑问，这可是个能在万军丛中刺帅杀将的猛人啊，刚见面时，牛大春说他杀了左贤王，他老离可是深信不疑。

一是他经岁月磨砺出的眼力，一个人是吹牛逼，还是在诉说事实，还是能看出来个一二的。

二个，就是那匹被称为二蛋的神骏天马，两年前他曾远远见过，更是记忆尤深，当然知道它的前主人是谁，更知道现如今，它沦为这大汉的驮马，意味着什么。

牛大春现在不打算收徒，只因他自觉还未武功大成，无法完成高屋建瓴，虽也能教一些真东西，但若是这会儿正儿八经的收徒，总让他有种电母闫芳、五连鞭马大师的赶脚。

营养不良的小阿奈，又能学些什么？

这还真是一个好问题，众所周知，牛大春不会丝毫内功，罡气这玩意，一百人练，能死九十九个半，因此，能教的也就是一些拳脚技击、以及拳脚延伸而出的兵器而已。

为小东西量身定做一套功夫，还不影响他的正常发育，对早已将格斗融汇贯通的牛大春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无论是养法还是打法，只要后续营养跟得上，长大后不说纵横大漠草原，在方圆百里内博一个勇士的名声，还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