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高飞顶着众人的谩骂和嫌恶一瘸一拐走回家时，怎么也没想到会迎面撞见母亲。

王霞正拿着手里的菜篮往桌上放，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她怔松地往门口看去。

王高飞的脸色顷刻变得煞白，他仓皇地跑了出去，王霞在后面大声喊道：“高、高飞？！咳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妈妈不是都八点收摊的吗？怎么今天提前了！

王高飞的脑子里像有群马在跑，踢踏得他脑袋都有些混沌起来。

王霞摸索着桌边的拐杖，急急忙忙往外走，嘴里不停喊着：“高飞！高飞！”

她的鼻腔还缠绕着那股屎尿的味道，惊恐像飞鸥般盘旋在她的心头。

那是儿子吧......？

儿子怎么了？

“高飞！高飞！！”

可怜的老太太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王高飞怎么也跑不下去了，他硬着头皮往回走去。

“妈......”

王高飞低低唤了声，王霞立马循声扭头：“儿子！”

她拄着拐杖跑得太急，险些跌跤，王高飞慌忙去扶她，却很快后悔了。

母亲的衣袖沾上了自己的堪污，王高飞难受地一下缩回了手。

“儿子......你、你怎么了？”王霞极力睁着她的眼，她的晶状体呈现混浊的透明色，那是一双高度白内障患者的眼睛。

“儿子！说话呀！”

“我、我不小心摔到了厕所里......”王高飞声音带着歉意，“对不起妈妈，可能是最近复习太累了。”

“傻孩子...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王霞眼眶发酸，“摔着哪了没有？”

“没有，我好着呢。”王高飞笑了笑，“就是身上有点臭，就跟老师请假回来洗澡了。”

“呼......吓死妈妈了。”王霞恼地拍了拍他的肩，“快去洗澡吧，臭小子！”

他浑身伤口疼得厉害，王高飞笑出了眼泪：“嗯。”

-

周末的日子，王高飞会陪着母亲去卖菜。

晨光穿透薄雾，它们像羽毛样挠在王高飞脸上，少年打了个喷嚏，赶走了跑到他鼻尖捣乱的阳光小精灵。

“一想二骂三念叨。”王霞咯咯笑了两声，“有人想你喽。”

王高飞有些赧恼地搓搓耳朵：“才没有！别笑我了妈......”

“这怎么是笑你呢？我儿子长得多帅呀，有小姑娘想也是很正常。”

“不过现在这关键时刻可不能谈恋爱啊...读书要紧！”

王霞又开始教育起来，王高飞嗯嗯应着，戴上黄污的口罩盖住了他伤痕累累的脸，等她说完了，少年大着嗓门叫卖起来。

“空心菜——两块钱一斤——新鲜的空心菜——两块钱一斤！”

“给我来一斤。”

“我要一斤。”

“来个两斤吧。”

不住有大爷大妈上前挑选，王高飞快速地给他们装袋称重：“好嘞，一共四块二。”

“嗯......？”曹罗困顿地张望，“我怎么听到了那狗东西的声音？”

“谁啊？”

两人在酒吧玩了一晚上，早餐桌前现摆着两碗豆腐脑，申屠俊拖着腔道：“王高飞？”

“是啊......”曹罗扭着头，眯缝着眼瞧，忽地散了点困意，“呦，还真是他。”

申屠俊手掌搓了两把眼睛，顺着他手指往那儿瞧去：“嘿，还真是！”

“旁边那老太婆谁啊？他妈？”

远处的王高飞正亲昵地和母亲说着话，申屠俊嗤了两声：“我说怎么总要不到钱呢，原来他妈是个卖菜的！”

曹罗嫌弃地说：“这妈长得真是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丑货。”

“走，去看看！”

两人晃着壮硕的身子走去，王高飞察觉到有人靠近，维持在脸上的笑意瞬间一僵。

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直到母亲喊了声：“诶小飞，有客人来了！”

王霞只能看见两团模糊的人影，曹罗对着王高飞笑道：“是啊小飞......客人来了，你还不欢迎欢迎？”

王霞听着曹罗叫“小飞”，惊讶地道：“儿子，你们认识啊？”

“是啊阿姨......何止认识。”曹罗笑看着王高飞额头上的汗水，“我们可是朋友啊......对不对，小飞？”

王霞高兴地拍了拍王高飞：“小飞，你朋友来了！打声招呼啊！”

“你、你们好......”

申屠俊蹲下来，抓起一把空心菜，王霞扬声道：“这菜都新鲜着嘞，你们是小飞的朋友，买的话，阿姨给你们打八折！”

“谢谢阿姨哦......”申屠俊脸上的笑意扭曲一瞬，咔嚓一声，折断了他手里的空心菜。

王霞听着声音不对，有些焦急：“哎同学啊，这菜可不能这么大力拿呦。”

又是咔嚓咔嚓连着几声，王霞慌张地说：“同学！你干嘛呢？！”

曹罗把脸凑近瞧了瞧，嘲笑道：“呦，还是个瞎子！”

王霞脸色变了变：“你怎么说话呢......我不是瞎子。”

“你们走吧。”

曹罗听到了王高飞的声音，眉头慢慢皱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走！”

王高飞怒地吼起来，身子都因为声音太大而有些发抖，王霞被他吓了一跳。

紧接着，曹罗的拳头就落到了王高飞脸上。

“小兔崽子！你跟谁说话呢？！”

王高飞悲愤地挣扎起来，申屠俊的拳脚也打到了他的身上，王霞吓坏了，哭叫道：“你们干嘛？！别打我儿子！”

“打人啦！打人啦！”

没吼两声，王霞捂着胸口倒了下去，王高飞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妈！！”

年迈的女人摔在地上，有正义的路人看到这一幕慌忙奔来：“喂！你们干嘛呢？！”

人一多，曹罗怒地又给了王高飞两拳，这才跟申屠俊跑了。

申屠俊边跑边回头喊：“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

医院。

“......经我们进一步诊断，你母亲确诊为四级心衰。”

“什、什么？”王高飞难以置信地道，“四级......心衰？四级是指？”

“也就是晚期。”

王高飞五雷轰顶，医生平静地拿着王霞的心脏彩超：“你母亲最近是不是常常胸痛？或者呼吸困难，咳嗽，下肢浮肿......”

王高飞的身体变得冰凉，他这才恍惚想起，母亲大夏天也穿着长衣长裤，最近还总是咳嗽......

他问母亲身体时，王霞总会笑着说没事，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就......

“医、医生......”王高飞声音带着哽咽，“求求你救救我妈妈......”

“我不能...”他捂着脸哭起来，“我不能没有妈妈......”

医生叹了口气：“哎......不是我们不救你妈妈，心衰这种事，如果早发现早治疗，程度就会降低一些，但如果不重视，发现晚，一旦发展到心功能四级，那么即使现在的心内科专家都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样吧，我给你开点药，你回去让你妈按时吃......”

“不！”

熟悉的声音，王高飞泪眼猛然回头，看到本应该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被护士小姐扶到了门边。

王霞嘴唇苍白，声音干哑又坚定：“我们不开药。”

-

无论王高飞怎么撒泼打滚求饶，王霞都坚持不开药，他拗不过固执的母亲，当天就办理了出院。

饶是这样，他们还是欠了医院一大笔钱。

王霞脸色很白，每走一步脚都疼得很，可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她还是没有坐交通工具，而是选择了走路。

“你实话跟妈妈说，那天早上来买菜的两个人到底是谁？”她惊恐地道，“是不是现在新闻上那个校园霸凌呢？小飞！你被霸凌了吗？”

王霞不肯让他背，王高飞只好搀扶着她，减轻她行走时身体的重量。

他安慰地顺着她的背：“不是的妈妈，他们是我的朋友，只不过最近和他们闹了点矛盾。”

“你不是在骗妈妈吧？！朋友也不可以无缘无故打人呢！”

“妈、妈......我真的没骗您，我哪敢啊，真就是闹了点矛盾。”王高飞保证道，“很快就会解决好的，你放心。”

王霞仍是狐疑地瞧着他，嘟囔着：“小飞啊，这种朋友就别交了，我那天瞧着，一点礼貌都没有的......”

“是是。”王高飞连声应道，“我回去就跟他们断了！”

王霞闻言语重心长道：“现在离高考也不远了，同学关系没必要搞得那么僵，保持距离就好了，反正马上就见不着了......”

“是是......”王高飞开着锁，“妈，您慢点......”

他一推开门，正正撞上屋内站着的曹罗和申屠俊。

王高飞的心一下沉到谷底，王霞道：“儿子，愣着干嘛呢？”

咔哒一声，灯线被人拉开了，王霞吓得转过了头，看到屋内站着两个模糊人影。

“你、你们是谁？！”

申屠俊一把拽过了王霞，王高飞惊惧叫起来：“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妈妈！”

男人奸笑着：“我说过了，你给我等着......”

曹罗按着王高飞，申屠俊三下五除二把王霞捆好了，脱了个臭袜子塞她嘴里：“看好了老不死的东西！”

申屠俊关上了门，两人手上的棍棒一下一下打在了王高飞的身上。

王霞听着那呼啸的声音，呜呜叫着，眼珠都要瞪破了。

“叫啊！怎么不叫了！”

王高飞藏着声音，牙齿都要咬碎了，曹罗下了狠力：“你不是很能叫吗？！”

“啊——！”

“对，就是这样！”曹罗拼命打着，眼底透露出肆虐的疯狂，“叫大点声！让你老娘好好听听！”

无论多么渺小的躯壳，都藏有他独到一份的罪恶。

王高飞的惨叫荡斥在这间老破的小屋里，王霞咬着臭袜子，满脸的皱纹都扭在了一起。

她紧闭着眼，泪水流遍了她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

每一次棍棒的落下，都是对这位绝望母亲的霸凌，她的心脏发出了绞肉般的刺痛，突地，女人脑袋一栽，彻底没了声息。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