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马六在看自己，蔡远很尴尬。

手里攥着刮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人总是眼高手低，不知理想与现实有差距，大儒也一样。

见人家把杀猪刀使得行云流水，肢解妖魔好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蔡远心说我也可以。

但真让他上了手，直累得满头大汗，根本控制不住刀的力度。

他没有马六的雄厚功力，也没练过手上功夫，更不拿开水烫马毛，不刮得皮开肉绽才怪。

“那个……”

蔡远面红耳赤，讪讪想说些什么，为自己的丢脸之举开脱，马六却不想废话，对着墙角做个请的手势说：

“大人，您还是歇着吧，这些粗活儿我来就好。”

“劳烦小哥了。”

蔡大人如蒙大赦，识趣地退至一旁，不再添乱。

两个时辰后，一张完整的驴皮被剥下来，除去屁股部位破损严重，七零八落，显得很碍眼，其他地方把油脂都刮得很干净。

蔡远看得心悦诚服，突然没了修仙的心气。

人在世间，要讲天赋，要走老天爷赏饭吃的路，他的优势在于教书育人，为官治民，让他做这些粗活儿，确实不如乡野匹夫。

马六将器官搬至板车上，打开石门，喊雷鹏来收物料。

雷校尉进门一看蔡远的样子，心里不由暗笑。

“蔡大人，要不还是把你送去炼药司吧，这口扒皮饭真不适合你。”

“不，我会努力。”

蔡远神色认真，苍老的脸上满是坚毅。

雷鹏与马六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得，既然你吃秤砣铁了心，我也不好拦着，大人保重。”

雷鹏说完，又朝老六问道：

“明日休沐，你有什么事情没有？”

“大人您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许久不见傲天，明儿准备做东，请你们来家里聚聚。”

之前有事，都是马六主动找雷鹏，如今张傲天成了大炎朝的中流砥柱，终于入了雷校尉法眼，值得他主动请客，维护双方关系。

马六抱拳说道：

“明日我去喊傲天，中午一定到。”

雷鹏点头，正准备推着物料离去，马六突然灵感一闪问道：

“大人，能否商量个事儿？”

雷鹏回头，面带疑惑。

老六说道：

“我看扒皮司的妖魔废料，倒在城外乱葬岗上多有不便，总引得妖魔争抢，我那院子里有一株五彩妖龙树，大人你也见过，如今已移植到城外白龙山中，此树需要妖魔血肉供养，不如将废料倒在树下，滋养树根，等结出妖龙果，大人你先吃。”

“妖龙果？”

雷鹏蹙眉问道：

“妖龙树一生只能开一次花，结一次果，你那株树不是开过了吗？”

“确实开过，但不知为何，这妖龙树仿佛变异过，还能再次成长，只需养料足够，结出果子不难。”

“有这事？”

雷鹏惊奇，不得不重新审视老六。

他多年前亲眼看过妖龙树，笃定此树已枯，无法再发育，但今日马六这姿态，再结合他的性格，妖龙树必定又开过花，果子被他吃了，才有十足把握开口。

想了想，雷鹏沉吟道：

“白龙山离京城有一段距离，每天来回要多跑两百里，只怕有些麻烦。”

马六早已想好对策：

“大人你可让黑甲力士去送，私下赏他们些好处便是，相比一颗妖龙果，这点好处不值一提。”

雷校尉斜睨某人一眼。

这大饼画的……

有生之年，能吃到你的妖龙果，那铁定是上辈子祖坟里冒过烟。

见雷鹏不好忽悠，只差捻一捻手指，让自己拿银票说话，马六不得不掏出两颗天王丹。

“大人，这东西我也只剩下几颗，你省着些吃。”

雷鹏喜笑颜开。

“明儿开始，妖魔废料全归你。”

……

翌日。

马六大早便离开扒皮司，去往修真坊。

循着记忆，来到马妖父子居住的那家酒楼，正巧掌柜的在里面忙碌算账。

一见有人，热情迎上来问道：

“这位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找您打听个人。”

马六客气抱拳道：

“前日有一对父子来此住店，那儿子有些耳聋，背着长琴，不知他们还在店里吗？”

“父子？”

掌柜的面色一凝，脸上稍纵即逝的慌乱，而后装作若无其事说：

“确实有一对父子住过，不过他们昨日已离开，您可去别处找找。”

马六点头，依旧客气：

“那我去别处找找，掌柜您忙着，不过我得奉劝您一句，这人呐，可不能做昧良心的事情，不然心黑了，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说完裤腿一抖，无色无味的药粉随风吹拂，让掌柜猛打了个喷嚏，而后转身离去。

话说掌柜的回到店里，心虚之下，从怀里掏出一颗灵丹，正是马妖托付给他的治聋药物。

马六意味深长的提醒，让他忍不住焦躁起来。

很明显，已经有人知道他昧了灵丹，万一被人家当场搜出来，岂不人赃俱获？

稍以思索，掌柜只得把灵丹藏在柜台下的箱子里。

可才放下，他又忧心起来。

放这箱子里，白天酒楼人多嘴杂，小二也经常在柜台里站着，被偷了怎么整？

掌柜干脆又把灵丹揣怀里，紧紧捂着，坐立不安。

“掌柜的，您怎么了？”

小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掌柜面色煞白，浑身一哆嗦，险些两腿发软坐在地上，惊慌道：

“没，没什么，你忙去吧。”

小二满面疑惑，心说掌柜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跟偷了人家东西一样，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防贼，平日里挺坦荡一个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暗暗摇了摇头，小二拿了抹布去打扫房间。

仅仅过去一个时辰，掌柜脸上便出现菜色，精神恍惚，两眼发昏，站柜台里像一株稻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直至，马妖儿子眼眶哭肿，失魂落魄回到酒楼，哀求道：

“掌柜的，这是十两银子，您在京城熟人多，能不能帮忙找找我爹，求求您，小人在这儿给您磕头了。”

望着眼前人，掌柜如梦初醒，狠狠扇了自己一把，将怀里灵丹拿出来说道：

“孩子，别找了，这是你爹留给你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