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狱尽头阴森死寂。

直至靴子踩在地上的咯吱声逐渐靠近，两道身影伫立在牢门外，才让狱中有了人气。

“我等见过镇国王。”

刑部只是调查萧四爷的罪状，没有削去他的王位，按身份地位，许明阳和掌印太监都该行礼。

萧四爷面壁而坐，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只是一股悲伤情绪在蔓延，似乎已知二人的来意。

许明阳抱拳说道：

“镇国王，刑部对你的调查已被陛下按住，并对群臣下了禁口令，不允许朝中再有人说你的不是，至于弹劾你的破虏将军，也被陛下以诬陷之罪，命人拉去菜市口斩首示众，你终究是陛下的亲兄弟，血浓于水，他老人家怎么可能不维护你呢？”

顿了顿，许明阳用钥匙打开牢门说：

“即日起，镇国王你便是自由之身，想去哪里去哪里，无人可拦。”

袁邱在远处暗中偷听，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他预料。

正感慨永安帝的心胸竟也有开阔之时，却见萧四爷无动于衷，悲伤情绪反倒更浓。

许明阳抱拳提醒道：

“四爷，您若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陛下网开一面，饶您一命，您便该知趣一些，远走他乡，此生都不要再回来，毕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您出身高贵，乃先帝爷皇后所生的嫡子，天然有满朝文武拥戴，您上蹿下跳，让陛下怎么驾驭群臣？”

“只怕我一出京城，便会血溅当场。”

萧四爷沙哑的声音在牢房里回荡。

他五道境，可以预知凶险，又岂能感应不到，今日在劫难逃。

大供奉的态度，不止可以影响朝局，更能影响大炎朝的顶尖战力。

皇室十多位供奉中，如袁邱这般支持萧四爷的不少。

但大供奉一发话，这些人全都不敢再动，剩下站在永安帝一边的供奉，只差一个对老四出手的契机。

前脚一出门，后脚许明阳把先帝爷的诏书掏出来，再大喊一句萧龙珏要逃，一群供奉群起攻之，老四死不死？

若敢反抗，那才真正没有了回头路，大供奉都得出关，亲手将萧四爷毙掉。

许明阳这般行事，纯属用心险恶，想消耗皇族的力量。

但奇怪得是，掌印太监作为永安帝的心腹，却只是端着毒酒，静静站立，没有阻止许明阳兴风作浪。

而老许见萧四爷精明，不愿意走，眉头一蹙说：

“既然镇国王你不走，放弃了求生的机会，那便休怪陛下对你无情，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为了朝局稳定，还请镇国王饮下这杯美酒，体面离去。”

萧四爷终于转过身，冷淡说道：

“我若不喝呢？”

“镇国王，请不要让我等为难。”

许明阳低头作揖，身后的掌印太监往前一步，端着托盘进入牢中。

萧四爷冷漠道：

“即便皇弟想赐死我，也需他亲自前来，我萧龙珏流淌着皇族的血脉，你个奸臣也配让我喝毒酒？”

许明阳眉头皱得更紧。

“这么说，镇国王你要抗旨不尊？”

“皇弟的旨意我会遵从，但在此之前，你这祸国殃民的奸臣，先给我下地狱去！”

轰——

萧四爷气势爆发，乱天动地，让整个刑部大狱都剧烈摇颤，骤然一掌打向许明阳。

十余年前，他便看许明阳不顺眼，觉得永安帝重用奸臣，想要拨乱反正。

今日穷途末路，不论是生是死，他都准备为大炎朝贡献自己最后的力量，拉许明阳下地狱。

但这一掌，萧四爷才抬起手，便倏然止住，怔在原地。

只见掌印太监浑身发光，将许明阳挡在身后，五道境的气息铺天盖地，丝毫不比萧四爷弱多少。

“还请镇国王息怒。”

“你……”

萧老四双目圆睁，有些难以置信。

老太监平静说道：

“老奴追随先帝爷六十余载，又伴陛下近四十年，多年来止步于四道境巅峰，但不巧，比四爷您快一步修成五道境，许丞相作为朝廷重臣，国之栋梁，他是不是奸臣，您说了不算，得陛下做决定，还请您不要枉杀无辜，坏了朝廷法度。”

“我若一意想杀他，只凭你，挡不住我。”

萧四爷面色坚毅。

许明阳不过一个普通人，并无修为。

只是常年吃灵丹，喝灵药，勉强入道境。

萧四爷动了真格的，一口气都能将他吹得魂飞魄散。

但老四的话音还没落下，突然汗毛倒竖，只觉一股恐怖的精神力量将他锁定，稍有异动，石破天惊。

来者的实力比老太监还要可怕。

许家老祖！

大炎朝名满天下的世家，皆有老祖镇世，一般四道境居多。

只有许家这等传承千年不朽的大族，才可养出五道境强者。

眼见双方皆图穷匕见，许明阳也不准备再装了，直接从怀里掏出诏书，用力一抖说道：

“镇国王，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你应该认得，此乃先帝爷遗诏，你本就是该死之人，大供奉放你一马，还不知收敛，非要跳出来作乱，刚刚陛下又放你一条生路，你还是不走，非要负隅顽抗。”

“如今诏书在此，这杯美酒也代表着大供奉的意思，你若不喝，那我只好回宫，与大供奉说明实情，让他亲自来杀你。”

这封诏书，萧四爷确实很熟悉，几十年前看过一次，如今再见，让他瞬间面无血色。

“镇国王，请！”

老太监往前一步，呈上毒酒。

萧四爷手指颤抖，身影凄凉而落寞。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吗？”

许多年前，他便预料到了今日之下场。

扪心自问，后悔吗？

他确实后悔，但悔得不多。

为大炎朝，为萧家，他贡献了自己的全部力量，能做得全都做了。

如今，只要一死，朝局安定，永安帝的皇位将无比稳固，万民也可避免他造反，免去生灵涂炭。

“罢了，就让我为大炎做最后一件事吧。”

萧四爷安慰着自己，端起酒杯仰头灌下。

咣当——

金属酒杯落地，萧四爷缓缓倒下。

毒发很快，只是两息，他便嘴角溢血，五脏俱焚，气血断崖式衰落。

十息后。

假萧四爷，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