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马六收敛心思，打量起眼前的蛇妖。

赤黑鳞片倍显狰狞，蛇身有巨型掌印，轰得鳞片炸开，七寸被捅了个血窟窿，应当是缠斗过后一剑毙命。

这蛇妖只是入道境初期，而辑妖队员至少得是二道境，杀一只蛇妖哪用得着缠斗？

这掌印轰得也很有意思。

马六戴上手套，检查了一下尸体，蛇妖的内部器官看似被掌力震碎，实则没有伤及蛇胆，像是故意让扒皮司的人进行贪墨。

一般情况下，尸体送来之前，会有书吏进行登记，描述蛇妖的大概状况。

以便宰杀之后，送去炼药司、造器司等比对妖魔部件。

程序很严格，免得有人贪墨。

但这书吏不会详细记述蛇妖身上的全部器官。

那得是天文数字的工作量。

至多百余字概括，记录一下蛇妖炸了几片麟，几寸至几寸受伤，血肉不能再用等等。

这便给了扒皮司损公肥私的机会。

马六稍一思索，便知雷鹏宴请辑妖队的同僚起了作用。

这帮人沆瀣一气，杀妖专打妖魔身上值钱的部位，看似震碎，实则留下器官让雷鹏悄悄带走，私下再分好处。

这世道艰难，贪官污吏难辞其咎。

可如今，作为最底层的扒手，实际动手肢解妖尸的马六，也成了贪官团伙的一员，专喝朝廷的血。

“教张傲天做清官是理想，与雷鹏为伍是生存，人啊，就是这么纠结。”

马六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也没有拯救世界的理想，他只想好好活着，日子过得滋润一些，比什么都重要。

推着板车，将蛇妖卸至精钢锁链下方，他照例点燃三炷香。

不多时，妖风刮起。

灭了。

再点，又灭。

情况不多见，若给了十二号新来不久的扒手，只怕会惊慌失措。

然而马六只是运起大日如来诀，周身金光流转，仿若神佛降世，再去点香，立时就着了。

不只活人欺软怕硬，死了的鬼怪也一样。

有金光压制，蛇妖想尸变都难。

用两条精钢锁链，分别将蛇妖首尾吊起，马六拿着杀猪刀，正想划开蛇妖腹部，石室里一阵怪风，烛火残灯熄灭。

香气一晃，也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中，蛇妖突然睁开竖瞳，吐着蛇芯子说道：

“你剁我试试！”

“……”

马六一愕，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这情况比连续灭香还罕见。

死尸开口，又没尸变，让他不由蹙起眉头。

不过，上千妖魔的记忆，带给他超常的见识。

蛇类是最容易回光返照的妖魔。

即便一个普通的蛇，砍了脑袋，也会挣扎很久才毙命，若放在油锅里炸，还会剧烈跳动。

说白了便是脑子死了，身体还没死，机体死亡需要一段时间。

这只蛇妖没被砍掉脑袋，很可能头脑记忆还在，开口讲话也不算太玄乎。

想了想，马六放下杀猪刀，转动墙上的舵盘，把精钢锁链收紧，直让蛇妖的尸体绷直，将其拉成了筷子。

剁你试试？

那就试试！

他双掌一搓，火光溅起，点燃残灯。

借着灯光，他正欲拿起杀猪刀，尸体突然疯狂挣扎起来，摆得锁链哗啦啦作响。

“你剁我试试！试试！！”

撕啦——

金色刀气宣泄而至，歘地一下划过蛇妖腹部，皮开肉绽。

一下子，蛇妖不动了。

似乎没料到马六敢来真的。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老六上前，心脏一股热流冲出，照着蛇妖尸身用力一吸。

气血与记忆涌来，让他走马观花看了蛇妖一生。

……

出了京城，沿着官道走百里，右侧有白龙山。

蛇妖从诞生灵智，化形成人起，便一直在山中埋头苦修，都没怎么接触过人类。

直至这一日。

有流民窜至山中，闯入蛇妖地盘，自己送肉上门，让蛇妖尝到了绝世美味。

同时也让它得知京城外头乱葬岗，有大量才死的人类，能趁热吃个饱。

蛇妖动了心，连夜出山。

它对人类世界了解不多，但也好面子，修行有成的妖魔，哪有自己走路的？

不说前呼后拥，众星拱月，出门在外至少也得有座驾，才显得体面。

白龙山外官道旁有驿站，恰巧停着一辆华盖宝车，锱铢必较，檀木打造，还有白马拉车，看着便气派。

马夫被从驿站里揪了出来，看着盘坐在宝车上的娇美女子，薄纱披身，魔鬼身材，忍不住咽口水。

蛇妖面无表情吩咐道：

“去京城外，乱葬岗。”

这马夫也不傻。

大晚上出来活动的女子，不是蛇蝎心肠的妖妇，便是杀人如麻的女贼，哪敢有多余的念头，只想早些把人送过去，脱身了事。

马车一路前行，官道上空旷无人，很快便到了京城外。

“那，那个……旁边便是乱葬岗。”

马夫指了指远方突起的山丘，夜风吹来，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可知那山上躺着多少尸体。

蛇妖兴奋地用力吸着空气，一跃下了宝车。

这一路上，马夫非礼勿视，一下都不敢多看蛇妖，深怕丢了小命。

眼见后头没了声儿，也没见娇美女子往乱葬岗走，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车上没人。

这人去哪了？

马夫打了个冷颤。

“难道这女子是妖魔，会瞬间移动？”

马夫有些崩溃，用力一抽马屁，调转车头便想走。

就在这时，一只沾满污泥的纤纤玉手拍了拍他肩膀。

马夫回过头，血盆大口覆盖了他的视线，一股腥气扑面而来，蛇头愤怒咆哮道：

“回时再敢把车停在沟旁边，我便将你剁成肉泥！”

巨蟒嘶吼地声音传遍四野，乱葬岗上一道身影眨眼即至，身穿飞鱼服，手持斩妖剑。

“好个妖孽，来你剁我试试？”

蛇妖大惊。

它哪知乱葬岗上有辑妖队强者镇守？

眨眼缠斗十余回合，辑妖队强者做够了戏，一剑捅穿蛇妖七寸，令其整个现了原形。

蛇妖死得有些冤枉，失去意识之前，脑海里一直重复回荡着“你剁我试试”。

犹如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