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剑台在四座剑山拱卫的中央。

光秃秃的一片，半点儿传承的影子都没见到。

护法示意他们不用着急：“上章阙的试炼已经结束了。除了三千六百本剑谱传承，你们每人还可以取走一枚剑心。”

“剑心？”

“正是。”护法说：“万物有灵，剑修手中之剑也是如此。宝剑无灵，就像修士无道；而剑灵没有剑心，就像修士没有道心。”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剑乃君子配器，有所杀有所不杀。”他问原泽他们：“剑灵的剑心就是持剑之人出剑的发心，一个修炼到极致的剑修，他的道心一定和剑心相合，此谓剑道合一。你们修炼至今，可曾想过何人该斩何人斩不得？”

“老弱妇孺不斩。”杜澜说。

“那若是老弱妇孺为恶呢？”

“奸邪之人诛尽！”严茗说。

“若是奸邪之人有不得已的苦衷，又该如何？”

“那也当诛。”李霜说：“奸邪之人，我只论迹不论心。”

“今有一人，前半生坏事做尽，罄竹难书；后半生放下屠刀，为苍生证道，那你是杀还是不杀？”

众人思考了一会儿，远山说：“功过相抵不杀，功不抵过，还是当杀。”

“你怎么计较得出功过该不该相抵呢？”

陈善说：“救两人抵杀一人之过。”

“若此人杀你一家亲友，救活一城之人，这仇你是报还是不报？”

众人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这仇自然还是要报的。

原泽说：“我还是杀他，个人只管了结个人的因果，他救一城之人的恩情与我何干？”

“你恰巧也在这一城之中呢？”

原泽梗了一下，反问他：“前辈会如何抉择？”

“若我对他恨意仍在，仍旧会杀了他；若恨意消解，那这因果对我来说，便是了结了。”

原泽恍然大悟，这与他之前只求当下问心无愧便可，不纠结其它的想法不谋而合。

很多事情没有到那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会如何发展，何必提前纠结，优柔寡断。

其他人都不太能接受，远山说：“杀了他不是恩将仇报吗？不会问心有愧吗？”

“若不杀他，对死去的亲友你是否能做到问心无愧？”

“这？”远山无话可说了，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人怎能做到真正的问心无愧呢？”护法说：“不过是懂得放过自己罢了。”

原泽这下就不懂了：“问心有愧，如何过的了破境降下的劫雷？”

“天地本不全，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你又何必苛责自己？天道亦不会苛责有缺的道心。”

“许多人都以为道心是苛责自己的铁律，但它不过是一个放过自己的借口。”护法说：“道心有缺不可怕，可怕的是发现道心有缺时人心的惶恐与动摇。”

“人心需要修行，等哪一天你可以将无关的种种放下，与选择的道心相映照的时候，自然可以得道飞升。所以，妖魔也可得道。”

“荒谬！”远山大声呵斥：“丧尽天良的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天道也不会容他！”

护法并没有觉得冒犯，依旧平静地向他解释：“妖魔没有仁义廉耻，信奉弱肉强食，要想得道，要杀尽前人，也要杀尽来者，如此可成为天下至强之人。但天道永远在他之上，彼时他被弱肉强食，又如何能算得上践行道心？故而永不得道。”

这下大家都听明白了，和妖魔一样信奉弱肉强食也算是万千道意中的一种，但天道不灭，天下众生皆为“弱肉”，他们永远无法得道。

话尽于此，护法为他们打开密道：“上章阙陨落仙剑的剑心都在此处，你们去挑选一枚合适的剑心，铸造本命灵剑之时放入其中，有助于孕育剑灵。”

原泽想起小四，多问了一句：“必须要有剑心才能孕育剑灵吗？”那小四的剑心是什么？

“有先天生成的剑灵，先天剑灵没有剑心，在随持剑之人修行的过程中慢慢修炼自己的剑心。若是有了剑心，再孕育剑灵，可以事半功倍。”

原泽最后一个走进密道，密道不长，尽头漂浮着许多五色小光团。

他伸出手，大多光团顿作鸟兽散，远离原泽，只剩下五个白色光团留在原地。

原泽触碰一个不停跳跃的光团，一股愤懑之情油然而生，这是一颗嫉恶剑心，但他觉得这种情绪太过强烈了，没有取下它。

接着是一个凝实的光团，那是一颗勇武的剑心，会给人一往直前的勇气。原泽稍微犹豫，觉得不是很需要它，他觉得自己本身就不会被任何困难吓退，不再需要锦上添花。

他继续触碰下一个光团，满满的肃杀之意，这是一颗诛邪剑心。原泽还是不太满意。

下一个光团看起来光芒恰到好处，多一分太亮，少一分黯淡。这是一颗无情剑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拔剑速度不会为外物所影响而凝滞，心有多快，出剑的速度就有多快。

原泽如获至宝，他没有半分犹豫，也不再需要去看下一颗剑心，他坚定了这个选择，甚至于连未来本命灵剑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无碍。

心无挂碍，自然通达。

当然，也是希望自己的修炼一途能少些阻碍。

“除了自己的道心，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出剑。”原泽想：“且剑势一出，自当无所不往。”

原泽将这颗剑心取下，幻化成一柄法剑，当即使出流水朝宗。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剑心本身有加持的成分，他只觉得自己剑速快上许多。

顺势接上山遥水远之后，自然而然明悟了《流水剑法》第三层细水流长。

轰——

三招祭出，密道被打出一个大坑，旁边的剑心光团四处逃散。

下一瞬，他就被踢了出去，回到试剑台。

这么快？

护法看他最后一个进去却是最早一个出来，很惊讶，以为他年纪小，乱选一通：“可否让我知道你选了什么样的剑心？”

“前辈请看。”原泽将光团递给他。

护法一看，无情剑心，从中可以瞥见一些原泽未来选择的修行道路，他摇头：“修道之人有太上忘情一说，可这无情道谈何容易？要把人心修炼成不受牵动的道心，难啊！”

原泽不为所动，接过剑心：“我也查看了勇武剑心、诛邪剑心、嫉恶剑心，都是有情的一种。我不愿有所偏颇，就修无情道好了。”

原泽心想：星历师叔组说过藏经楼有无情剑法，有前人在此道上做过印证，他或许还可以轻松一些。

护法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失笑，这是说勇武、诛邪、嫉恶都只是有情的一种，而他想要全部，可又不能全选，所以就干脆选无情道吗？也罢。

他说：“那你有很长的路要走。”

原泽看的很开：“修行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哪一条道不长呢？”

“你说的对。”

原泽的话勾起了护法的回忆，他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其他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