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伊来回踱步，如今相柳已然去了军营中，能做的便是书信给玱玹赶紧加派人手看守住小夭，任何地方都不能去，或者即刻回朝云峰。

她不信一个沐斐还能在朝云峰撒野，当着西炎王的面刺杀了他的孙女。

“木浊，笔墨。”

温伊手指微抖，她添笔极快，笔尖浓重，她字体略大，显然有一些慌乱。

“来不及了王姬，飞鸽传书也需三日，我感应到弟弟要被沐斐折磨而死了，他快撑不住，就在轵邑城中。”

木浊红着眼眶，她偷用了禁术，命不久矣，而她只想自己的弟弟能好好的活着。

“可你动用了禁术，若不赶紧医治会死的。”温伊眉心紧皱，一边是小夭和她弟弟，这一边又是木浊，两边都让她徘徊着。

“我已然苟且百年，早就活腻了，但我弟弟大好年华，他不能死，沐斐要拿我弟弟祭献设阵法，王姬，别再犹豫了，救救我弟弟。”木浊强撑着病体，这些时日她早就病入膏肓，不过是用灵力强撑着。

温伊紧抿着唇瓣，她紧握住笛子，楚目天不在，而她也别无他法，若是小夭真的死在了梅林，那玱玹将痛不欲生。

小夭是她朋友。

她身体里还有白禾苏魂魄，若是小夭死了，便是一尸两命。

而她若是唤醒了百珠，唯有以命祭献才能把百珠的煞气封住，若是她着身而去，便是死路一条。

她凭什么为了一个本该就死的人而重蹈覆辙呢，拿着她的命替他们死。

她也是人，不过是想回家，怎么就就不能让她舒心一些。

可她若是不去救，木浊的弟弟将会灰飞烟灭，小夭将痛苦至死，而她若是不救，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

她与罪人有何区别，她紧闭着眼。

“王姬，帮一帮奴婢吧。”木浊再一次磕头。

温伊上前半步，弯腰伸手掐住木浊的下巴，令木浊不得已的抬了头，清冷道，“帮什么，这一切自有因果，要用我的命去换一个与我无关的人吗，能活则活，死了便是死了。”

她一直都不觉得牺牲自己是一件伟大的事，反而她认为实在是太过于愚蠢。

木浊心口泛疼，她偷用禁术遭此反噬，一点点的侵蚀着她的肌肤，可她又能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拿去献祭。

她双手有气无力的抓住温伊的手腕，她几乎用尽了力气。

温伊并未狠抓住木浊下巴，只是拖拽能直视着。

木浊苦笑着，“是啊，这一切又不是王姬的因果，又与王姬无关，我为了能救出我弟弟不惜用了禁术，可终归是不妥当还未救出便遭到了反噬，王姬，你如今神力大增，又有世上无神能敌的百珠在手，区区一个沐斐不在话下。

王姬怎会死呢，王姬如此大好年华，只求王姬能心软一点，冷眼旁观并非是错，可他日祸临己身，若能有命，必定帮衬王姬到死。

王姬，你和当初我一样，只爱自己，是没错，更是站在了人性上，你从未伤及无辜，只是保护自己更多一点，可人与人之间不就如树的根，蔓延又复杂，不可或缺。

王姬人很好，你并未因我以前的种种行为而偏见于我，我也受到了百年前从未有过的平等，这些日子舒心不已，我深知，这算是绑架你，可王姬，这人世间上还有很多很多值得去做的事。”

不论值不值得，只论愿不愿意。

木浊想要救弟弟，即使是付出生命，她也是乐意。

温伊松了手，木浊也因此垂落在地上，她后退了半步，“可我不想做一个大好人。”

“王姬，您是皓翎三王姬，是黎民百姓的公主，更是皓翎大王姬的妹妹，一个神，爱众生，王姬，你在权衡利弊，若您真担心而后伤了您，木浊愿意以命抵一命，将内丹赠与王姬。”

木浊伸手便要去取出内丹，若木浊没了内丹，将如凡人枯竭而亡。

温伊手臂轻轻的一挥，微微的偏了偏头，“简直疯了。”

她阻止了木浊。

她大步流星绕到木浊的身后，随即又止步，“你若是死了，你弟弟也别活着。”

温伊手指微动，大门因而打开，若水从大门口“扑腾”而扑地。

若水尴尬的笑了笑，她趴在地上连忙跪着。

“禀告父王，将她医治好，等我回来发落。”温伊也在给木浊留活着的机会。

若水连连应下。

木浊一听，长笑，“木浊此生，至死追随三王姬。”

话落，她才瘫软在地，喜悦的而倒去。

温伊终归是心软了。

若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她也将认了。

她一直都在为自己，木浊为了弟弟付出生命，而她为了回家也拼了命一往无前。

温伊并非没有想过救他们，可一切都像是早已经注定，无论她如何去所作为，终究抵不过一句天注定。

她就是和木浊说的一样权衡利弊，可她一直在想木浊为何为了另外一个人舍弃自己的性命呢，值得吗。

直到她见到木浊那一瞬间，木浊的眼神中坚定又韧性。

第16章 替死

不管值不值得。

只管愿不愿意。

她愿意。

为了小夭，改变小夭不受这些痛苦，为了木浊，救出弟弟。

她活着不是只为了自己，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尽力的去帮助他人。

温伊怅然心一舒畅，自己这些年活的真累，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的善意。

即使知道了结局，可她就是知道，所以才要去改变那些伤害与痛苦，她有能力去阻止，就不能坐视不理。

凭什么要一直跟随着这破系统，她偏要搅乱一切，让系统崩盘，将她魂魄抽离而去。

她一直活在系统之下，今日她偏要救下小夭，改了这一切的剧情。

不论因果。

温伊闪身而去。

皓翎王走出了大殿，看着远方的大宫门，他面容冷峻，心微微的而沉。

“留不住你。”

“去吧，值得便去，无论去做什么，都去。”

他从温伊回来后，便有了猜测温伊还会离开，这个皓翎王宫是留不住要飞的鸟儿。

既然她早已经决定好，他也给她自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他不禁有一些担心，可那是她的选择，他只能尊重。

无论是去寻玱玹，还是做什么想要做的事，他这个父亲都支持。

——

“王姬，来一起玩啊。”臣女皆捧起一团雪，邀约着小夭。

小夭绕过他们女子，她淡淡的抿笑礼貌的摇头，“你们玩吧。”

她怎么也融入不进去，而她像是一个局外人。

小夭带着自己的婢女往一处空洞的梅林而去，近日她喜清净，涂山璟回了涂山氏，而玱玹也在处理政务，相柳也回了清水镇，只有她一人在此。

她融不进去，便也不再强求，她漫不经心的往里走着，可每一步都令她有一些心慌。

可当她失神一刹，身边的侍女却不见了踪影。

“苗莆？”

小夭下意识的喊了苗蒲名字，可她无论怎么去喊也没有回应，她心一紧，步子一顿。

她眉心微蹙，小心翼翼的走在梅林中。

一株株梅花染了一层雪白，地面上的雪花上的脚印怵而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阵法即刻而成。

只需要木浊弟弟献祭，怵而她闻到了一点的血腥味，但并不浓重。

小夭屈肘，手心中的匕首紧捏住，她小心又谨慎，可她知晓自己逃不出去。

“有阵法？”

小夭想逃，可阵法已然笼罩而来，她无路可去。

“百花剑——”

“破——”

温伊闪身即刻追溯到小夭位置当中，她倒立着，剑尖刺中阵法圆心中端，竭力而下，她被一阵阵的灵气冲刷，整个都被悬挂而起。

可她并未退却半分，若是阵法合成，木浊弟弟木楠也彻底死在阵法中。

若她败了，便会眼睁睁的看着小夭被杀，木楠灰飞烟灭。

她做不到冷眼旁观，更做不到只为保全自己。

这一次什么鬼系统，什么结局，她偏要全都给毁坏。

她就是这么坏。

“百花剑——”

“以我身躯，以我神力，血洗梅林，破——”

温伊动用了十足神力，在这一刻两者强大的气息扑面冲撞，五脏六腑皆有所冲击，她咬着牙闷声一口血渍从她口中而出，嘴角溢出淡淡的血迹来。

她稳住重心，收了百花剑，回身一转，稳而又谨慎的笔直的站在小夭身前。

她稳住内力，呼吸却有一些紊乱，这一阵法差一点就破不了。

“小思！”小夭震惊不已，她收起匕首，很诧异的跑了过来，可当她又看到温伊受伤，她眉心又紧皱起来，“你受伤了！”

温伊淡淡的摇摇头，她深呼了一口气，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在这一次彻底损毁不能修复，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极速的衰竭。

“无妨。”

温伊轻声道。

她紧握着百花剑，手心冒着密汗，这阵法属实太强，若不是她靠着百珠而破，怕是也无能为力。

小夭心疼又担忧的看着温伊，“这里早已设了阵法，我们出不去了，你不该来。”

而她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值得。”温伊偏头看着小夭，她已然许久没见过小夭，可一看见小夭便觉着心安舒适，她抿笑，“你最值得了。”

小夭死了。

定会大乱，她既然能竭尽全力救下小夭，她就不会撒手不去管。

小夭咬了咬唇瓣，强忍着苦涩，她紧紧的倚靠在温伊身后，“小思……”

“皓翎思！你竟然没死。”沐斐略有一丝诧异，他本想杀了小夭，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温伊即使回了皓翎王宫，可皓翎王并未把此消息传播开外，只有内部人才知晓。

而她今日现身了梅林，自然是让沐斐大吃一惊。

更多的是温伊竟一人之力入了阵法中，不过那又如何，沐斐得杀了小夭。

“沐斐——”温伊思索了片刻，犹豫了一分才道。

沐斐更为惊愕，“没想到我的大名竟被皓翎三王姬记住了，今日我是来杀她的，但你既然要来赴死，那我便成全你。”

第16章 替死

“放肆。”

温伊又上前了半步，彻底将小夭护在身后，她一人赴死便好，小夭绝不能有事。

指不定她死了，就能回去，见到许久未见的父亲。

“刺杀皓翎大王姬，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足惜！”温伊怒斥道。

“她才不是皓翎大王姬！她是赤宸的女儿，一个假王姬，还配活着？我要杀了她，替我族报仇雪恨。”沐斐咬着牙，反驳道。

“我才不是！我是皓翎大王姬，是皓翎王的女儿。”小夭一口否决道。

温伊并未驳斥，她静默的看着四周的环境，阵法再度封死，毫无破绽，若想要安然无恙的送小夭出去，只有唤醒百珠，烧毁阵法。

她上下打量着。

可她思虑太重，一眼便被沐斐看破，他冷笑勾唇，“这阵法天王老子来了也逃不出去，你们两个都得死在梅林，我要你们一点点的死去。”

沐斐话落，他毫不畏惧的提手冲击着温伊。

温伊即刻护住小夭与自身，两种灵气冲斥，徘徊在她剑端，一点点的给予她压力。

她伫立，似然扎了根，可她如今的神力丝毫不在他之上，她一步步的被击退。

小夭也一同站出，箭弓成了型，她手指一拉弓，箭端指向沐斐额头。

“咻”

一箭刺向他眉心。

可沐斐单手一动，箭即刻被摧毁碎了一地。

“雕虫小技。”沐斐冷眼盯着两人，“不过是一群蝼蚁，你们两个人的命我要定了。”

他早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恨赤宸，只想要赤宸的女儿一样去死，把所有的脾性撒泼在一个女子身上。

可他忘了。

小夭也是无辜的，可他只会为了自己而去考虑。

温伊与小夭肩并肩，一同对付着比她们强百倍的沐斐，直至拖到涂山璟或者玱玹来。

可沐斐却只想快刀斩乱麻，他一心只想要了小夭的命。

温伊抵抗着沐斐攻击，而却往后身后藤条早已经被附身，附着了灵力。

“啊——”

小夭灵力低微，无法自保，她如今箭术也不深厚。

她被藤蔓缠绕，整个人都为此被盘着，令小夭无法动弹。

“小夭！”

温伊略有一些着急，她松了手，想下意识的去护住小夭，可这正是沐斐的调虎离山，在她没有防备的一刹那，沐斐趁机一击，将她击溃倒地。

“小夭——”

她懊恼的极速起身砍断藤蔓，随即牵住小夭的手，一同将其拉了过来。

万幸没让沐斐得逞。

“我没事。”小夭艰难的起了身，可她腰间被扎伤，玫红的衣裳染了一片血红。

“既然想死，那我成全你们！”沐斐动了所有灵气，将每个树枝蔓延成了长条，皆去捉拿小夭。

无论她们如何逃窜，逼迫到最终的角落中，她们无路可退。

大火肆意蔓延。

灼灼燃烧，一点点的侵蚀着她们。

沐斐就这样欣赏着她们被大火所包裹着，见着她们慌乱不已的神色，他仰着笑意。

他终于报仇了。

“小夭，还能动吗？”温伊护着小夭也被藤蔓刺伤，她双臂满满皆是血迹，在她身上，亦然也在小夭身上沾染着。

小夭艰难的爬起，她轻轻的点点头，整个人都被浓烟所呛住，“出不去，这里进来都难，更别提出去了。”

“慢慢在大火中，一点点的死去吧。”沐斐勾唇阴笑道。

沐斐走了。

在阵法外静静地看着她们一点点的绝望，直至死去。

温伊搀扶起小夭，她收了百花剑，她的左眼本就看不见，吸入了大量的浓烟，鼻腔极为刺痛，眼睛也为此睁不开。

她顿然陷入了黑暗中，只能紧紧的握住小夭的手，右眼一直不停的流着泪水。

她顷刻闭了眼。

小夭也被浓烟呛住，一时不能分辨方向，“咳咳……”

温伊心一横。

不过是一死，皓翎思本在冰洞中就已经死了，只是她的到来又让皓翎思这个身体活着。

而她也不该一直待在皓翎思身体中，一切都该回归原位，即使等不到天降祥瑞，而她也问心无愧。

“我会让你平安的离开梅林，小夭，好好活着。”温伊沉重说了一句。

可小夭早已经被呛的没了感知，她只能依偎在温伊的身边，“什么？”

“以我神力，护。”

温伊借着最后一丝神力护住小夭，将小夭待在最安全的神力当中。

火焰蔓延。

一点点的灼烧着她的肌肤，令她刺骨发怵。

“啊——”

“百珠生——”

温伊借着神力，一点点的唤醒百珠，将火焰一点点的侵蚀在体内，吸附在百珠中，成了自己的灵力。

她顿然睁了眼，左眼珠蔓延成了血红色，右眼却成了血蓝，水与火充斥着。

温伊发丝随风飘扬，她一瞬红了发，衣裳也沾染着血渍，眉尖印涟着百珠纹路，她身上一团团烈火。

她双眼再度复苏。

百珠早已与她血肉相连，她这一阵仗将阵法击破，千里开外皆吹着暴风。

雪花再度涟漪而起，肆意成了龙卷风。

一点点的席卷着沐斐，可沐斐已然来不及逃。

“怎么——怎么可能！”

沐斐震惊又害怕的后退，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外。

“为什么你会有百珠？那可是——”

“呃——”

他还未从震惊中回神，百珠一刺，他瞬间魂飞魄散。

阵法还未破。

温伊的身体火辣辣的灼烧的痛，身体里的法力实在是太强，她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她在最后一刻将小夭送出了危险地，她看了最后一眼小夭。

小夭被浓烟呛住昏迷不醒，只要小夭无恙，那她也算是没白费。

温伊渐渐的又陷入了黑暗，眼睛彻底看不见。

她身体油尽灯枯，可身体中的百珠却太强大，她根本承受不住一点。

“啊——”

温伊悬在半空。

涂山璟才赶来，他将小夭护在怀中，听见有了动静，才仰着头看到了温伊，他瞪大了双眼，喃喃道，“百珠……”

百珠现世。

八荒将会大乱。

涂山璟已然顾不得，他将小夭安置好便想入法阵中去，深知自己无能为力，可他并不想看着温伊就这样死去。

他眉心紧皱，大喊，“小思！小思！”

温伊早已失了五感，身体慢慢的被百珠吞噬着，又如每个月承受着百珠反噬之痛一般，她已然痛不欲生。

她不想成了百珠的傀儡，那就与百珠同归于尽好了。

只是很可惜，她还是没有那个能力保全自己，又保全小夭。

“小思，清醒一点。”涂山璟焦急道。

他想进去，可温伊阻止了，他只能站在法阵外干着急。

他渡入其神力，可却遭到了百珠的反噬，令他也束手无策。

“皓翎思！”

“你这个疯子！”

玱玹几乎是爬着而到法阵外，他近日一直都在处理政务，一直都未休憩，疲倦早已经附身，可在他感受到不安，连忙赶来时看到温伊早已经唤醒了百珠。

若百珠吞噬了温伊，那四海八荒将会大乱。

然而温伊一心想要和百珠同归于尽，可人人皆知，一旦和百珠同归于尽，那将彻底不复存在。

永生魂飞魄散。

连她一缕魂魄也寻不到。

玱玹慌了。

他焦急又与涂山璟一般束手无策，他一直用着神力想要去破开，可皆无济于事。

“皓翎思！你回来！”

他一直嘶吼着，不断的消耗着自己的神力，直至到最后已然没了力气，他跪在法阵外，无论他怎么呐喊，可温伊依旧不停手。

“皓翎思！你可真狠心，你好狠的心——”

玱玹几乎要疯了。

他又吐了一口鲜血，气血攻心，他脖子处的青筋暴起，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

温伊已然看不见，她五感尽失，可她却觉着玱玹在身边，他似乎很难过。

“玱玹。”

“好好活着。”

无论在与不在，这些话都是她真心实意的。

她脑海皆是玱玹的面容，似乎一想到玱玹，她的痛意就少了不少。

曾以为自己能控制住自己的爱意，可在最后要死了，疯了似的相见玱玹。

可她五感尽失。

“玱玹。”

“我也爱你。”

可我们隔了一条河，永远也不能陪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