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破，天边的朦胧逐渐褪去，光明顺着各处缝隙钻入屋内驱散黑暗。

余笙起了个大早，精挑细选了一件红色齐胸裙，再配上绣着牡丹花纹样的大袖穿上，整个人显得华贵雍容。

江子离醒过来的时候，余笙正在画眉。

他看见余笙的服饰，一瞬间有些错愕。记忆中余笙大多是穿着仙灵学院校服，不施粉黛。偶有几次外出聚会，余笙要么一袭白裙宛若月光，要么一身黑白混搭英姿飒爽。

“还是第一次见你穿红色。”他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余笙闻言只是反问：“怎么了？不好看吗？”

依照她的性子，江子离若是说半句不好看，她当场就会冷脸，之后日日穿红色衣服，穿到江子离习惯为止。

“很好看，像一朵妖冶的彼岸花。”江子离小声答了句，神情却有些悲伤。

他为余笙准备了一件衣衫，是月白色的。本想今日送给她，此刻却有些拿不出手。

害怕余笙改了爱好，他却一无所知。

余笙描完了眉，转头就看见他一脸难过的模样，于是起身走到他面前，问：“我好看你还不高兴？说，怎么回事！”

江子离如实答来，眼神随着话语不断流转，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

余笙安静听完他的言语，最后灿烂一笑，略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准备了礼物直接送就好，喜不喜欢我自有定夺。”

“你不介意就好。”江子离跟着余笙笑，边笑边取出自己准备的月白色裙子，交到余笙手上。

这件衣服很是美丽，内里以白色长衫为主，外带两层纱衣，内层是月白色，外层是半透的白，腰封以天青色做配。将整件衣服穿在身上，人宛若一轮朦胧不可及的月。

江子离说，他第一眼看见这条裙子就觉得很适合余笙。

余笙只是笑笑，没有将话语言明。

她的穿衣风格并不单一，图简便时假期也能日日穿校服，想打扮时各种服饰都能穿个遍。若非要说她喜欢什么，其实她更喜欢明媚热烈的颜色。

江子离究竟是觉得衣服适合余笙，还是适合自己记忆中的白月光？

事情知道的太清楚会没意思，她也懒得同江子离细究。

两人很快穿戴完毕，江子离从自己一堆衣服中寻了件红色圆领袍穿上，举手投足之间竟有几分少年模样。

也是在此时，吕虎前来禀告，说是金陵城昨夜出了事，浮梦阁逆党尸身被盗，家主正在处理此事，忙得焦头烂额。让他们稍候。

余笙自然是没有意见。

她对沐鹤东的观感并不好，若非是为了任务，断然不会跑到这里来。

江子离一向不喜沐家行事作风，因着六家十二族遇事相帮的原则才来到此处。他只想对抗浮梦阁，不想和沐鹤东周旋太多。

不必急着去见沐鹤东，余下的时间便是给两人独处。

江子离一时之间却不知要和余笙做什么。

他们从前在仙灵学院时，两人独处会做什么？

似乎是一起修炼，一起品尝美食，谈论一下学业与生活上的事。但是这些都太过遥远，已然不适合现在的他们。

“你想不想听我给你弹一曲？”余笙忽然开口，浅笑吟吟。

江子离有些震惊：“你还会弹曲？”

倒不是他记不住爱人模样，只是先前确实不曾听余笙弹过曲。至多至多，便是瞧她谱曲写词，再低声哼唱两句。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她给他解释，眼中神色复杂。

当初决定成为余笙时，她刻意忽略了孟月的一些特长，其中一项便是乐器。

孟月闻音知意，余笙五音不全。

只不过如今，站在江子离面前的终究不是余笙了。

她忽的缄默了言语，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一把琵琶，细细调音。

噔！

余笙指尖轻弹，琵琶声铿锵有力，如同战鼓在空旷天际回荡。一串串音符流出，好似凛冽的剑意，拂过古老的战场留下一片肃杀。

江子离以为她是想演奏沙场厮杀之意，琵琶声却在此时渐转高亢，再转向低沉。

演奏者的无数情绪被倾诉在琵琶声里，四周的空气变得紧张，江子离将呼吸声压低，不与琵琶声做扰。

曲调还在继续，声音渐转悠扬，恍惚间，人仿佛看见绵延千里的大好河山。

…………

一曲毕，余笙不再多奏，细细收好琵琶，问：“你从琵琶声中听出了什么？”

江子离耐心聆听完了全曲，一时拿捏不准余笙心思，也不盲目乱猜，只是答：“不好说，我想先听听你奏此曲是何意？”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这是余笙的答案。

在回答之时，她的视线落在江子离身上，江子离恰好也在看她。

他们的眼神都不似当年清澈，彼此间的谋算也变得多了。

江子离忽然笑了。

“阿笙，时过境迁，你我，却还是如此默契。我听完这曲，心中只有一种理解。”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余笙的野心如此具象，具象到旁人听见她的琴音，便知她所求为何。

江子离在领悟到这层意思，再听见余笙确认的第一反应，是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够与余笙一样。

他们都变了，但或许，不会拥有太多的隔阂。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唱歌，歌词是什么？”

她突然发问，打了江子离一个措手不及。

青年短暂思考了一会儿，才说：

“顾不顾将相王侯，管不管万世千秋。求只求爱化解，这万丈红尘纷乱永无休。爱更爱天长地久，要更要似水温柔，谁在乎谁主春秋？”

“一生有爱何惧风飞沙，悲白发留不住芳华。抛去江山如画，换她笑颜如花，抵过这一生空牵挂。”

他记得很清楚。

余笙坐在他对面，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问：“江子离，你是要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还是要抛去江山如画换她笑颜如花？”

这句话问得含蓄又直白。

她在问他究竟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我要你。”

江子离的答案脱口而出。

余笙脸上没了笑，她伸出手，捏了捏江子离的脸，不对他的答案做任何表示，只说：

“记住这段旋律，这是你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