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最终放下了毛笔。

她没有划掉孟月的名字，她说：

“师兄，我和江子离是走不到最后的。无论是余笙还是孟月，都与他没有可能。我很爱他，我也想和他永远在一起。现实很残酷，我与他注定会是两条道路上的人。”

“作为余笙活着的这六年，我很开心，我遇见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有携手同行的爱人，还经历了许多有趣的事情。我也幻想过永远做余笙，但是人必须担起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孟月，有她应该做的事，她不该逃避现实，永远以余笙的身份自居。”

“你在这里等着我吧，不会很久，就几日。等到仙灵学院的毕业典礼结束，我和你一起回浮梦阁。我会跟江子离分手，会和朋友们断交。从此这世间再无余笙，有的只是浮梦阁少阁主孟月。”

余笙说得很坚定，最后一句话说完，她转身就走。在风清予不曾看见的地方，她抬起手，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

余笙回到校门口的时候，江子离正从里面急匆匆赶出来。

看见余笙，他脸上焦急的神情缓和了几分。

江子离走到余笙身边，牵起她的手，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霎时之间，心底升起一片怜惜。

“谁惹你不高兴了？”他问得很是严肃，仿佛余笙说出一个名字，他下一秒就会去教训那人。

余笙只是笑笑，她将视线落在江子离脸上，说：“我没事，只是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罢了。”

“节哀。”

他只能这般安慰她。

“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我现在有点饿，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好不好？”余笙忽然开口，向江子离提出请求。

江子离有些不解。

余笙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食堂了，有想吃的食物，叫上一顿外卖都能解决。今日为何要特意去一次食堂？

“是食堂有什么特殊活动？”他试探性地问。

余笙答：“没有。只是我想去，想你陪着我去。”

她既然开口了，江子离怎么可能拒绝呢？

两人牵着手，一起朝着食堂走去。

——仙灵学院食堂——

江子离带着余笙找了个位置，让余笙坐好，再独自一人去打饭。

他们刚谈恋爱那段时间，江子离每天都是这么陪余笙吃饭的。

当江子离手上拿着两份饭回来时，他发现余笙在看他。

以往的许多次，余笙也都会从位置上抬起头来看他，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江子离也说不上来。

他选择向余笙提问，得到的却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余笙，不愿多说。

吃完饭，两人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下起了雪。

这场雪来得突然，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短短几刻钟就铺满了整个地面，宛若一层雪白色地毯。

江子离从储物灵器里拿了把伞出来，撑开，再伸出手邀余笙同行。

“你什么时候出门记得要带伞了？”余笙歪头看着他，有些惊讶。

江子离想了想，说：“很久以前就记得。”

余笙没有再言语。

两人一路前行，朝着宿舍走去。路途中，他们经过了竹林。

竹林里的竹子不出意外地又被大雪压弯了腰。

江子离将伞递到余笙手上，想去帮竹子拍掉积雪。有些意外的是，这一次，余笙拦住了他。

余笙说：“雪还要下好久，你帮不了它的。”

“你从前可不是如此。”江子离有些愕然。

余笙没理，自顾自说自己的话：“没关系，竹枝本就挺拔。即使没有人给它拍掉积雪，它也能重新拿回傲然。”

见余笙如此坚持，江子离不再多此一举。他将油纸伞拿回手中，带着余笙往宿舍而去。

…………

是夜，烛火跳动。

江子离抱着余笙，用手指为她梳理着长发，情至深处时，他还将自己的头发与余笙的头发缠在一起。

古人都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与她结发，不知能否求得夫妻一场？

余笙笑着将自己的头发扯了回来，对他说：

“江子离，你能不能聪明一点？”

“你这是嫌我笨了？”江子离笑着回应她。

“你本来就不傻，你只是喜欢装什么都不知道，好让大家多为你考虑几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自己想留住的一切。”余笙有些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说：“江子离，以后要学聪明一点。听明白了吗？”

江子离没有回答，他将头埋在余笙肩膀上，使劲蹭了蹭。

余笙有些无奈。

她一直都清楚，江子离并不是傻子。他就是喜欢装。

或许是出于童年不幸的缘故，他对旁人总是会有几分依赖。怕被抛弃，他便用装傻来留住人。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在余笙和江子离认识的第一天，在她询问江子离为什么帮她，而江子离认真回答她问题的时候，余笙就知道江子离并不傻。

只可惜这一次，她不能惯着他了。

“余笙，你爱不爱我？”江子离忽然将头抬起，与她对视，一双眸子里写满了认真。

余笙没有笑，她沉默地看着江子离，无声与他对视。

良久，她才说：“江子离，我真的很爱你呀。”

她最爱他的时候，是在罗刹城宁愿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将他放在单独的空间里，保证他的安全。

彼时数位圣王，以及年轻一辈的翘楚都在罗刹城。

身份一旦暴露，她必定会万劫不复。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而这份爱意，注定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包括江子离。

“余笙，嫁给我好不好？我想和你走一条路。”

江子离再度开口，向她求婚。

他想娶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想。

他希望她是他的妻，唯一的妻。

他要与她共华发，与她执手一生，与她一同经历风雨磨难。

余笙没有回答。

她红着眼眶，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痴痴地注视他。

他们早就不是同路人了，只是她太想和他走一程。

现在，路走到了尽头。

她只能对他说：“江子离，早些休息。”

江子离无言退出了她的房间。

许多年后他才知道。

注视，是离别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