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江子离蜷缩着身子将头靠在余笙怀里，两人一起躺在床上。

不知怎的，江子离有些委屈，用力在余笙怀里蹭了蹭，嘴里哼哼个不停，又不说原因。

余笙是个不懂浪漫的，看见江子离这死劲，直接问：“你没事吧？”

“有事！”

“周姨为什么不喜欢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他思虑片刻，将心中疑问说出。

余笙只能答：“你很好。”

“我很好，为何她不喜欢我？”

“江子离你要明白。不喜欢你的人，即使你做的再好，他们也不会喜欢你。”她向他解释，说完觉着不够，又道：“没必要因为那些不喜欢你的人而难过，也不必去满足他们的期待。你做你自己就好。”

余笙安慰得头头是道，却始终没有告诉江子离，周颜不喜欢他的真正原因。

要她如何开口呢？告诉他，因为他们的组织与洛阳江家站在对立面，所以不喜欢他这个江家少主。还是告诉他，因为周颜觉得风清予更适合余笙，所以对他极尽嫌弃。

真相永远是残忍的。所以余笙选择不坦白，只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江子离。

江子离听出来了。

“每次都是这种说辞。根本没有人喜欢我。我存在就是为了讨人嫌。”

少年有些怨怼地说出这句话，语气越发委屈。

也只有这种半醉不醉意识模糊的时候，他才敢将内心想法说出来，给余笙听。

有时候和别人坦白心事，意味着信任与情谊深厚，也意味着亲手将能够刺向自己的最锋利的刀递到别人手中。

他相信余笙，所以在余笙问出“怎么会没有人喜欢我们阿离”后，将心事一一倾诉。

江子离说：“有！我阿爹与阿娘就不喜欢我。”

之后，往事被他缓缓道来。

“我阿娘被阿爹强娶回家。她并不喜欢阿爹，却因为某个承诺不得不留在江家，困在那一方宅院里。她生下了我，却不爱我。平日从不曾主动与我相见，我去找她，她也不同我说话，自顾自做着事情。”

“阿爹也不喜欢我。自我记事起，他便嫌弃我是累赘，介意我不能使他与阿娘感情融洽。”

“阿爹与阿娘感情确实是不融洽。几乎一见面就吵。阿娘觉着阿爹阴险卑鄙手段下流，阿爹只说阿娘不可理喻。也是在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阿娘年轻时曾爱着一个少年郎。若非阿爹横插一脚，他们早就成亲生子恩爱甜蜜了。”

“在我得知这一切之前，我只想让阿爹阿娘关系缓和。家中仆人教我，乖巧一些，听话一些，不要给阿爹阿娘添麻烦惹他们厌烦。我照做，在他们面前从不吵闹，从不蛮横，只当一个乖小孩。”

“纵使如此，阿爹与阿娘仍然是相看两相厌。仆人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有说不开之事。身为孩子，我要做些事去帮他们修复感情。”

“我也照做了。那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自己为他们做些事，他们感情就能变好。所以我画了一幅画，画上是阿爹阿娘和我。我们三人手拉着手走在一起，父母恩爱，待子和蔼。”

“画上是我最期盼之物。画完以后，我迫不及待将画交给阿娘，阿娘难得搭理我一次，却在看完画以后暴怒。她将画撕碎，并狠狠给了我一巴掌，告诉我她与阿爹绝无可能，她不会和阿爹那种卑鄙小人白头偕老。”

“自那以后我不再做这些事。阿爹待我却越发严苛。稍有不顺意便对我拳打脚踢。我都不记得一共被阿爹打了多少次，八岁以前，日日都需使用治疗药物。明明身体很健康，却变成了一个药罐子。”

“在我七岁生辰那日，家中厨娘为我煮了碗长寿面，我想与阿娘分享，端着面来到阿娘房间，发现阿爹也在。”

“他们似乎又吵架了。阿爹看见我怒不可遏，一把拍掉长寿面，将我拉到阿娘身前，说：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在想着他，贱不贱？”

“阿娘没有回答，只给了一个冷漠眼神。阿爹见状更加愤怒。”

“拳头一下一下落在我身上，阿爹说阿娘既不喜欢我，我便不必活着。他没留手，打得极重……他倒也不是真想杀我，只是想借着伤害我，看见阿娘展露出难过。这样他就会得到安慰，认为阿娘在乎我与他。”

“可惜阿娘自始至终都不曾流露出任何难过。阿爹将我打得奄奄一息，满脸嫌恶将我扔开，让我自己洗干净脸上血迹。我躺在地上，想听话照做。只是无论我如何用力，都起不来。”

“我说，爹，我起不来了。阿爹不信，只当我故意做戏，骂了句：你和你娘一样下贱。从我身上跨过去，离开了房间。”

“我在地上躺了很久，还是我娘看不下去，将我抱起来，给我灌了药，才救回一条命。否则我现在已经是一捧黄土了。”

余笙听到这里眉头紧皱。她知道江子离的父母不喜欢他，却没想到这么过分。

江旭昕家暴一个七岁的孩子，差点将他打死。墨云妍冷眼旁观，连劝都不劝一下。

这样的家庭环境，想想都觉得窒息。

“你恨他们吗？”

“不恨。”江子离答得释然，想了想，又说：“我爹打我，他坏。我娘不打我，她好。所以我喜欢和我娘玩。”

“八岁以后，阿娘对我没那么冷漠了。她偶尔会搭理我，讲一些往事。在这些往事中，那个少年郎总被她提起。”

“也是我阿娘教我：爱一个人可以说出原因；爱一个人便要全力以赴；爱是包容是理解，是奋不顾身。她告诫我若是未来爱上一个人，便什么都不要在乎，竭尽全力去爱，才不枉费来人世间一趟。”

“我喜欢我阿娘。只可惜在我十岁那年，阿爹接了皇室密令，要暂时离开洛阳。阿娘不知为何也叫嚣着要去。那是他们唯一一次一同出门。”

“一个月后，阿爹独自一人回来了，带着阿娘死讯。”

“他连遗体都没能带回来。我问他阿娘遗体在何处，他不言语，只是揍我。我愤怒，第一次向他还手。也是在那时，我觉醒了凤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