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三际堡，方觉在宅中阁楼倾听四方。

三际堡的喧闹声，耶溪河水的哗哗声，风吹过堡外稻田的稻浪声，还有院中井中的井水声。

这口井连着彭蠡湖。

人无法通过的，但倾耳用心，能听到来自彭蠡湖深处的声音。

八景宗弟子出征彭蠡湖，张甲自会定时传回消息，院中古井能百里传音，是备用手段。

诸音滤去，方觉开始专心听稻谷随着风摇动的沙沙声。

细微到极处是谷壳里的白米一点一点长起来的声音，然后压弯稻杆发出的嘎嘎声。

方觉跟林小芳说过，秋天有两张面孔，一是欢喜，一是愁绪。

欢喜是因为稻谷的丰收，愁绪是因为秋叶的飘落。

听着声，想着景，方觉心里的秋意一丝一缕，如云一般漂浮、萦绕，渐渐成形。

龙虎二山中新形成的洞天方觉命名龙虎天，此时端坐于室内，眼睛就能看到。

茫茫夜色中，龙虎天就是一“明点”，几不可察。有一种修法，就是观想人体内的“明点”。

幸运的是，龙虎天成，方觉在那一刹那春字符圆满。可是，要修成秋字符就没这么容易，需要机缘。

方觉静坐了片刻，抬手开始虚画“秋”字。

唐国从古到今各种“秋”字都写了一个遍，方觉越写越慢，边写边思索，写了九遍，手腕一抖，空中划过的字迹震散，开始写一个全新的“秋”字，不知不觉中方觉感觉周遭秋意浓重，身体好像被秋雾重重包裹。

有些意思了。

但只是摸到了点边罢了，不过方觉有信心，等到稻谷进仓之时，秋字符大体可以形成，春秋笔大体炼出，虽然“春秋”比重不一，却也堪堪能用。

再遇外敌，方觉不用祭出南天门，可先出春秋笔，那样的场景，倒是期待。

“方觉！方觉！出大事情了！好大的事情！”

楼下院外的巷子中忽然传来林小芳的大喊大叫，方觉眉头一皱，都突破筑基期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砰！

林小芳几乎是直接闯进来的，像一阵风“吹”到了方觉跟前，人站定了，脸颊还是红彤彤的，一双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方觉。

“发生什么好事了？”

林小芳目光里尽是喜色。

“我们三际堡出名了！”

方觉淡淡地说道：“说说看。”

“不说，你看。”林小芳说着很傲娇地递过一平板过来，手指连点了几下，“你看这段视频，现在在网络上都传遍了。”

方觉接过来一看，视频标题是：犯我三际堡者，虽远必诛！深渊最神秘光明使一剑灭主神。

方觉一看，视频模糊而且在摇晃，拍摄的距离也有些远，整个事件也就十二秒的时间，是一个白衣女子在空中一剑灭杀一满头银发鼻高鹰目，身着黑色法袍西方人的景象，动作无比犀利，场面极为震撼。

“是不是秋水姐？”林小芳等不及了，问道。

方觉点点头，虽然画面模糊，他还是一眼认出林秋水。

“拍摄者隔着有三四十里，最后听到空中传来一句：犯我三际堡者，虽远必诛！”林小芳说话间眉眼中是努力掩饰也掩饰不了的得色。

“如何判定对方是一位主神？”方觉问道。

“现今东西南北四大洋突然出现四座神山，神山上有一神宫，上面有主神若干，秋水姐动手的地方就离那座神山不远，也就一百多里距离。”

方觉点点头，他注意到视频拍摄的地方的确是汪洋之上。

四座神山突现，从四个方向迫临大陆，西方世界更有一种言论出现，主要是一些专家学者说的。

他们说人族始于海洋，而以西方血脉为主的神族虽遭受劫难重重，最终在海洋深处使得文明得以传承。

这文明既包括与东方修真文明相对的法术文明，也包括非常先进的科技文明。

大劫降临，神山现世，好像向天下昭示：唯有神族才能救人族。

据说，西方诸国的一些人又开始得瑟起来。

“论坛上有各种说法，说秋水姐就是深渊的光明使，说她原本是准备直接杀上神山的，结果神山神宫里的主神感应到，直接杀出。呵呵，秋水姐看起来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哈哈，那主神大大一定是这样想的，觉得能轻而易举搞定的事情，铁定能露脸的事情，哪里想到秋水姐这么厉害，一剑就被干掉了，说真的，我知道秋水姐厉害，但没想到会这么厉害，网上都说神族的主神，至少相当元婴期高阶的实力，加上可能存在的神器，我们修士同阶战力比神使都还是要略差的，这个数据分析是广天的，应该不会有大的出入，这样说来，秋水姐有元婴期高阶的修为，啧啧……”林小芳眉飞色舞的，边说还边走动，手指里点算着什么。

“秋水不是只出一剑，出了十二剑。”

方觉看得清楚，是十二剑，只因为林秋水出剑速度太快，看起来像是一剑。

“什么？”林小芳自我陶醉的絮叨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方觉问道。

“就是今天下午两点左右的事情。”

方觉面色凝重起来。

“怎么，秋水姐受伤了？”林小芳看方觉神色，面色一变。

方觉不说话，灵台中灵光大放，四大天王围绕着南天门轮转起来，过了一会，舒了一口气，道：“秋水没事。”

没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而且方觉想准确卜算，发觉被重重叠叠的迷雾遮挡，这说明林秋水极为不凡。

“真的没事？”

“秋水似是得了无上仙剑的传承，即便她没有元婴期，越级杀人也是没有问题的。”

方觉脑海里浮现了秋伊女仙，这两个女人都是得了仙剑传承，有些不一样，却是一样的犀利。

秋意，就是杀意。春秋笔，就是生死笔。这就是点窗户纸，不点啥也看不清，点开了，原来就是这个。

“为何？”林小芳瞪大了眼睛问道，“不是说一重境界一重天的吗？”

“诸天万器，剑最主攻伐，犀利无双，如果秋水得到了无上的仙剑传承，自然可破重重境界的壁垒。”

“这太厉害了。”林小芳一脸羡慕，眼珠却是一转，脸带期待之色问道，“那我的莽牛血脉呢？”

“也是不错。”

“仅仅是不错。”听话听音，林小芳明白方觉的意思，不自觉地嘟起嘴来。

“远古凶兽血脉，莽牛是一流的。”方觉目现鼓励之色，更多的他不说，远古凶兽一流血脉有上百种，之上还有超一流的血脉，所以，其实算是普通的。

“一流啊，那有多厉害？！”林小芳目露星光。

方觉果断地挥了挥手，道：“这个不重要，秋水也没觉醒什么血脉，靠的是机缘。”

“我总是在三际堡有什么机缘？对了，秋水姐怎么知道今古街现在改名三际堡的，而且，她为什么要杀神族的主神……”

“如果秋水是深渊的光明使，知道今古街现在改名三际堡很难吗？”

“哦，是哦。”林小芳瞪大了眼，她忘了无所不知的深渊组织了。

“而且，你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前不久，神族的方舟曾经路过我三际堡上空，而且试图进攻三际堡。”

林小芳这才反应过来，道，“没错，宗主还说过要去神殿诛杀一位主神的。”说到这，林小芳眼睛放光，“没想到秋水姐已经动手了，你们俩还真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方觉有些无语，不过林小芳说的没错，杀主神这件事上林秋水的确跟他心意相通，只是林小芳与张甲要突破筑基期，他还没来得及动身。

“咦，你说秋水姐还没有突破元婴期，哎呀，如果秋水姐突破元婴期，是不是会变得跟你一样，变成个小丫头。”林小芳脸上一开始是淡淡的笑，后来只是压抑不住嘴巴咧起来了，只是努力没有笑出声，结合她双手虚空揉来揉去的样子，显然是她正在想象已经变成小丫头的林秋水就在眼前，然后她尽情地揉林秋水的小脑袋的美妙场景，“哈哈……”

林小芳终于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

方觉更加无语了。

足足一分钟，林小芳尽情释放了一下，醒觉过来，见方觉没好气地望着她，连忙挥手道：“没事，就是遥想一下，好期待啊。”

“元婴期真正返转时光的少之又少。”

“那之前联盟来的那个娃娃又算什么？”

还真是，把吉娃娃给忘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一劫将过，一劫将起的时候，什么样的怪事发生都不奇怪。”

方觉点点头，林小芳有这认识也是不错。

“所以啊，秋水姐跟你一样妖孽，想来元婴期的时候一定会变成小丫头。”林小芳说着，忍不住嘻嘻地笑起来。

说半天又绕回来了，方觉没好气道：“我能理解。”

“理解什么？”林小芳瞪起眼来。

“童年阴影，少女阴影，一直阴影……”

“阴影你的鬼……”林小芳作势欲打，像过去一般，可是手伸出才想起来现在方觉是宗主了，心里面顿时又生出几缕少女愁思，目光旋即黯淡下来。

他说的没错，秋水姐就是大魔王，从童年到少年到现在都是呈现碾压她的姿态，不活了，人生没有滋味，为什么图书馆顶楼抬出去的脚又收回来，该死的张甲，好端端把自己拉回来……

方觉知道林小芳心里百转千回的，却不知道她具体想什么，冷哼了一声，道：“别想那些没用的，想想看，怎么利用此次秋水替三际堡扬名这件事。”

林小芳顿时兴奋起来，道：“我来就是想问宗主大人，这件事后续怎么处理，我们怎么利用？”

好吧，怪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