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半夜，自耶溪河滩篝火晚会开始进入狂欢，吸引不少年轻人。

临近凌晨一点多，年轻人才渐渐散去。

清晨，耶溪河雾水弥漫，可视距离不过三四米远。

次日河畔，今古街的大婶们忙着在彩虹桥下浆洗衣服，梆梆……随着棒槌敲打，水珠四溅。

“张阿九，一晚上没着家，死哪去呢？”

街巷深处传来九婶的声音。

“林完达，你死哪里浪去了？”

达婶的声音从街巷另一头传来。

两位大婶的东西狮吼，在今古街中心地汇合，唤醒今古街的清晨。

这个时间点，张显白已经开始直播了。

张显白就是勤奋的小蜜蜂，凌晨两点才睡下，早上六点就起来。

“没错，今古街几乎每天都是伴随人的吆喝声醒来的，像这位达婶，他家大叔太帅了，因为帅，所以你不知道他每天晚上钻哪个被窝。”

“有人问为什么叫今古街，一看就是新来的朋友，这因为我们这有两座桥，一座是有六百年历史的彩虹桥，彩虹桥西过去是上清村，传说中道门秘地，已经没有人住了。东边一座桥上水泥桥，往东就是铜川镇，曾经很有名的铜矿，我们这个地方，东今西古，今古街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好嘞！我们去彩虹桥，今天跟大家仔细讲讲这风雨桥的结构。”张显白面带微笑，向彩虹桥方向走去。

这几天，张显白仔细找了一些风雨廊桥的资料，也问过今古街的一些老人，现在他肚子里有料。

昨晚上看到方觉露的那一手，更确定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他的直播。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忽然响起，是彩虹桥方向。

张显白吓了一哆嗦，下意识跑了起来。

观看直播观众就看到画面一阵猛晃，就见显白哥身边人开始汇集，伴随粗重的喘息声与凌乱的脚步声，更远处是高高拉起的尖叫声，画面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就在这时，彩虹桥到了！

桥下溪水潺潺，雾水弥漫，袅袅娜娜，高大的撑起半边天的古樟树，如果不是短促此起彼伏尖叫的话，简直就是仙境。

呼呼……张显白的喘息声渐定，画面渐渐稳定，镜头对准桥下浣衣的石阶上。

那有十多人，有的拉长脖子，有的掩住嘴巴，有的手里拎着棒槌……一个个都变成了雕塑，一动不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不清楚啊！

急死人啦……

画面忽然放大，猛地推向溪水对岸。

没什么啊！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雾水散去，一个人浑身挂霜坐在地上，一只手举着，好似虚握着什么。

画面再一次放大，那人的五官也看得清楚，头发眉毛胡须都挂着银霜，目光与笑容都带着邪魅的笑。

哇……靠！

许多看直播的人都吓了一跳。

大白天见鬼了！

有昨夜看过直播的，一眼认出今古街最会喝酒的张阿九。

这时，方觉无声无息地来到张显白身后。

张显白嘴唇哆嗦：“各位看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人看起来是死了。”

张阿九临死的动作，很像他在与人推杯换盏一样，脸上的表情也是相当愉悦的。

这时，又一阵更猛烈的狂风从桥底吹来，桥底弥漫的雾水顿时一扫而光，离张阿九的尸身三四十米处，居然还有三个凝固的尸身。

几乎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张显白的手机从彩虹桥俯瞰下去，耶溪对面赫然出现四尊尸身，造型不一，观者无不脊背发寒。

方觉眼睛微眯起来。

林完达，坐姿，双手向前，好似环抱着什么，脸上是那种成年男女都懂的极乐表情。

林完达身后还有两尊尸身。

一尊蹲伏在地上，两个手摆在胸前，两个眼睛放光一看就是数钱的样子。

另一尊则插着腰指着天的造型，一脸勃然怒色。

这两个也是今古街的讨嫌鬼，一个是财迷，一辈子想着发财，为人小气，真是那种看着煤油灯火焰大都不肯落气的那种。

另一个是今古街暴躁人，今日打老婆，明日打兄弟，甚至打老爹老妈，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平日最喜欢怼人。

酒色财气！

方觉心中一动，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是妖族圣典《化术》中的“酒色财气”四童子术。

典籍记载，这四童子术是非常厉害的妖术，属于傀儡术的一种，炼制出四大童子分为“酒色财气”。

四大童子成长起来，据说能达到堪比仙王的程度。

方觉面色几变，眸光闪耀。

今古街竟出这等诡异之事！

方觉望了望上清村，今古街与上清村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是因为天地大变，上清村蛰伏的开始蠢蠢欲动呢？

前些日他在坟山祭拜林秋水养父林伯安后去了上清村，迷雾现歧路，一条路前头宛若有座金山，一条路前头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是了，那应该就是发动四童子术的惑术。

方觉目露怒色，这四人不是好人，但罪不至死。

方觉正思量着，人们终于反应过来，首先是站在浣衣台的人的转身了。

一个转身，其他也跟着转身，然后跑起来，连带着站在彩虹桥看热闹的人都跑起来了。

这时，人们头顶的太阳有些耀眼起来。

仲秋暖阳，现在却绝不会有人愿意到彩虹桥上晒太阳了，这正是：

酒色财气谁能无，魑魅魍魉荒村舞。

茕茕孑立君慎独，一桥横溪断今古。

今古街出了大祸事，众人散尽回到家后大多急急关门落户。

方觉回到家中也关上门，然后祭出天门，小院顿时自成一统，宛若凭空消失。

昨夜，方觉回家修行就是祭出天门，封锁了一方天地，让他避开今古街的喧哗，静心修炼。

也因为这个，他没有感应到四位大叔被炼制成四大童子的动静。

事实上，即便方觉神识放出，也不容易侦知。

因为四童子术由人心入手，勾引时无形无迹，方觉只能看到四位大叔酒酣后不归家的浪荡之举。

而这些癫狂表现，对于四位大叔来说再正常不过。

名利众人喜，因果鬼神惊。

背后的黑手固然是造恶，而达叔和九叔他们也是有取死之由。

一个是好色刮骨，甘入风流冢；

一个是嗜酒如命，愿化杯中虫；

一个是悭吝贪心，要万物都归我；

一个是嗔火入心林，盼大地烧个干净。

他们这样的结果，搞不好并不觉得遭罪，这从他们临死前愉悦的脸就可以看出。

几位大婶会难过一阵，但斩断恶缘，后半生未必没有幸福。

日头偏西，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有关张阿九与林完达等四人是“爽死”的“谣言”陆续传出。

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从四人栩栩如生的死状来看，的确是符合“爽”的特征。

张阿九的最后一刻显然在喝酒；

林完达脸上淫荡的表情足以表明他是死于什么时刻；

守财奴则满眼放光，好似眼前摆着一座金山；

至于最后一个“怼天怼地”的姿势，也可以解释为他正骂得正爽的状态。

当然，今古街居民之所以接受“爽死”之说是因为如此诡异事件急需一个合理解释。

死前没痛苦，也是说给达婶她们听。

今古西南侧设有义庄，供全街人做婚丧嫁娶之事。

四具尸身如今都摆放在那。

因为尸身僵硬，寻常棺材放不下，只能竖着搁在义庄内四个角落，远像是四大金刚。

从耶溪对岸搬到义庄有一段距离，做这些的不是寻常人，是今古街的“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