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凝形也就刹那间的事，很快就炸开，消失无形。

这是……

不知怎的，方觉忽想到林秋水。

林秋水养父林伯安过世后，林秋水在今古街坟山结庐守孝三月。

这三个月时间林秋水白天都在茅庐里静心看书。

方觉白天找林秋水，一般都能找得到，晚上则十次有三四次找不到人，茅庐空空。

有一次方觉不放心，夜里循着山路去找，恰好遇到从深山返回的林秋水。

深山密林，狭小山路，少女披星戴月的景象现在想来着实有些奇异。当时方觉忍不住问了一嘴，林秋水解释说随便走走，散散心。

方觉脑海一一回忆，当时不觉的细节都在灵台南天门上的云层放大。

林秋水应该是剑修，得了十二山峰隐藏的十二道剑气。

方觉现在看到的，是十二道剑气刹那绽放之后的残影，如果不是灵台南天门磨镜照耀，是察觉不出的。

十二道剑气就是一天的十二时辰，得全了这十二道，一日十二时辰体内剑气自动运转，不修而自修。

十二道剑气又是十二生肖，各有品性，譬如牛剑，是无畏之剑；虎剑，至勇之剑；龙剑，大威之剑……

林秋水这境遇……啧啧……踏上修行路之初的台阶之高，即便是方觉也心生羡慕。

“方觉，你发呆都半个多小时了。”张显白忍不住在旁边出声。

东西南北四个窗户远眺的景致都介绍完毕，张显白一眼看到方觉倚窗“发呆”，立刻把镜头对着方觉。

十来分钟后，张显白的一些粉丝倒戈了。

“这小哥真帅。”

“沉思的模样真的很迷人。”

“小哥在想什么？”

“小哥的侧脸太杀了！”

……

方觉看了张显白一眼，道：“我们比谁下得更快！”说着，方觉闪身出了了望房，抓住麻绳直接滑落到十米高度。

等到张显白探身出来，嘴里大喊“你耍赖”的时候，方觉已经落地。

出了今古中学，方觉见四处无人，一闪人原地消失，下个时刻腾身半空中，正看到张显白那边启动边三轮。

两三个呼吸，方觉就在十二山峰的蛇峰上空。

蛇峰因为峰顶有一株黄连木古树，虬节蜿蜒，蛇头、蛇身、蛇尾具足而得名。

方觉细心感受十二山峰，心下更加确定了。

回过头东望，上清村与今古街以蜿蜒耶溪河相隔，阴阳鱼互抱之形已是再清楚不过。

望北，百里外是世人熟知的龙虎祖庭。

方觉望气片刻，却没什么感应。

修行，内宗而外教。

教，即外显于世，导人向善。

宗，宗门所在，修行大道归止之地。

方觉忽然想到，北面百里开外的祖庭很可能是对外的教廷，而上清村才是真正的宗门所在。

方觉没有在空中停留太久，他要防范满天的卫星，即便他空中是个黑点大小也可能被侦查到。

降到地面，方觉一路步行，半个小时到达坟山山下的茅庐。

推开木门，里面一床一桌一椅，简单至极。

没有蜘蛛网，地板上也没有鼠虫来往的痕迹，因为林秋水在这里修行过。

方觉记起见林秋水离家而去的前夜他还来过这，林秋水望他的眼神怪异。

当时只是觉得有些怪，现在回想居然咂摸出一些带着些许怜悯的复杂之情。

怜悯啥？

不外乎七八十年后二人再见时，林秋水还是青春少女，而方觉已经鸡皮鹤发的老朽。

方觉忍不住嘿嘿笑了一下，他曾经登仙王之境，现下的林秋水四五年修行，再厉害又能怎样。

少年难免好胜，即便是青梅竹马。

高中时代的方觉与林秋水这一对同桌在学习榜上轮流第一第二，“你追我赶”中透着“你侬我侬”的味，着实让同班的同学吃了波波狗粮。

现在，在这茅庐旧居，方觉细细品着余味。

回到今古街时已是中午，方觉不饿，却还是在达婶家的馆子吃了一碗包圆。

午后阳光正好，方觉就转到彩虹桥找街上老人聊天。

彩虹桥始建五百年前，后来被烧毁一次，洪水冲毁一次，现下桥墩还是五百年前的，桥身一百年前修建的，依然是纯木的榫卯结构。

整座桥长53米，宽6米，靠桥右侧会摆上一溜的八仙桌，一直会摆在桥两头的大樟树底下，一共有十来桌。这个地方是街上老人休闲玩耍的地方，玩扑克、象棋、围棋、麻将……西江道老年人流行的桌牌游戏都有。

在过去，夜幕降临的时候，放学归来的孩子们也会聚在大樟树底下，听老人讲神怪故事。

不过，这阵子今古街年轻人多了，彩虹桥西边的晒谷场和耶溪河相对平整的河滩上到晚上就有各种活动，诸如篝火舞会、烧烤、自娱自乐的音乐会……这些吸引不少小孩们。

方觉的到来，很受老人们的欢迎。

方觉看老人下象棋，偶尔也上去玩一局。

夜幕降临时，方觉也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

村里一个百岁老人告诉方觉，方家很早就定居今古街，几乎跟彩虹桥的历史一样久。

百岁老人眼看着方家四代人，四代都是单传。

方家只做铁器，平时靠打造、修补农具为生，也打造兵器。

百岁老人看过兵器的买家，都是外乡人，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具体做什么。

方家的男人结婚都晚，娶的都是外乡人。

从百岁老人口中方觉还验证了一点，那就是方家人上了年纪就会选择一个日子偷偷离开今古街，然后不知所终。

因为这个，五百年来方家人从来没有入今古街的坟山。

上清村的人会法术是确定无疑的，从一帮老人七嘴八舌中，方觉了解上清村人至少会雷法、剑术、丹药、符箓四种法门。

今古街也有一些人传承了些，林秋水的养父林伯安就是。

今古街还有一个会画符的老人，人称张大师，他有一道符箓治小儿遗尿非常灵验。他也会画其它的符，但时灵时不灵。

方觉离开彩虹桥，漫步回家，不禁思考几个问题：

林秋水亲生父母是谁？为什么她会被林伯安收养？

自己的母亲又是谁？今古街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母亲，即便是百岁老人也不知道。

方觉魂穿仙界，肉身是大周古仙国嫡子血脉，现在的肉身呢？

静坐、闭关中，方觉都没有察觉现在这具肉身有什么不凡之处。

但这并不意味着现在的肉身真就普通，因为极可能是隐藏极深的缘故。

方觉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在厨房里收拾蒸笼、锅瓢之类的厨具。

七点，邻居电视里准时传出新闻播音员铿锵有力的声音，张显白也非常准时，上门邀请方觉参加耶溪河滩上年轻人篝火舞会。

方觉以有事情要做拒绝了。

张显白觉得方觉不爽利，嘲笑了一番挥手离去。

方觉是真有事。

收拾好厨房一应初具之后，方觉开始浸泡糯米，为即将到来的秋分晚上的百家宴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