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视线掠过冯才人，回应先前冯才人说的那句话：“不是你管教无方，是朕管教无方，他这样的品行朕也不必再管他了，传令下去，即日起大皇子的诗书骑射课一律暂停，只学礼义廉耻，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教别的，下去吧！”

冯才人和大皇子求饶未果，不情不愿地退出去后，皇上叹气道：“襄儿太聪慧了，聪慧却无德。”

所以皇上是知道他学不好德，便叫他的聪慧少些吗？合欢心里如是想。

她走到皇上身旁替他按了会儿太阳穴，忽然就觉得自己如今的形象还真有些如太后所言，像极了会令他们父子不和的祸水。

襄儿恨她，皇上若哪天欣赏了襄儿，叫她们母子可怎么活呢？没办法，襄儿在皇上心里的印象就不能好！

“臣妾刚刚是不是又跋扈了？”合欢不太诚恳地认错道。

皇上随口道：“砸碎的那只茶盏就从你月例里扣！”

合欢突然皱眉抚着心口往下蹲，皇上撂下茶盏扶住她要喊太医，就听合欢道：“还好没有砸伤她，不然臣妾还要赔她药钱，那只茶盏不知价值几何啊？臣妾的心已经开始滴血了！”

皇上松手坐了回去，严肃道：“不用赔了，拼起来就行，朕看着你拼，去吧！”

有了先前种红豆的事，合欢觉得皇上没准不是开玩笑，他真叫她拼茶盏，真是愈发恶毒了，合欢在心里骂骂咧咧。

她一脸难为情地看着皇上：“可……冯才人她还是完整的啊，怎么拼？臣妾明白了，臣妾方才没砸好，重来！”她作势就要去拿皇上手边的茶盏，自己计划好的是趁皇上没反应过来拿了茶盏就开溜。

结果皇上伸手盖住茶盏，喜怒不明地看着她道：“你知道朕说的是什么！”

得，跑不掉，那就上惯打的可怜牌吧！

合欢将一双柔嫩的手摊开在皇上的膝盖上，娇声道：“陛下瞧！”

皇上低头看了一眼：“什么？”

合欢摇了摇皇上的腿：“臣妾手这么嫩，拼茶盏一定会被割破的，万一割破陛下就该心疼了！”说完还朝皇上一个劲儿地眨巴眼睛。

皇上将她从地上抱起：“下不为例，朕指的是装病！”

皇上说过，不可以装病，就怕装多了哪天真生病也只当她是装的，耽搁了叫太医诊治的时间。不过合欢不长记性不是一天两天的，每每她表现出不适，不论真假皇上都当真的去给她传太医，不像刚才这样吓吓她，那说过的话便一点用也没有，这是在皇上看来。

那合欢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她当真是这样不带脑子的人吗，不过是故意犯点事罢了，不叫皇上在心里总为她操心，皇上又怎么会时时记挂她呢？记挂了这么些年，看护她早已成了一种习惯。

以至于方才合欢拿茶盏去砸冯才人的时候皇上都不觉得合欢嚣张，只觉得合欢是又管不住自己的手。虽然已经砸出去了，但他按下合欢的手，不让她再砸便是了。

大皇子的受伤并未牵累到养马的人，自然，小马也依然鲜活地养在马厩里，偶尔被合欢或紫麟骑着于皇庄上溜达。

这日紫麟骑着小马中途渴了，便带着宝儿和几名护卫敲了一处看上去打理得很是别致的小屋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名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妇人，紫麟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她，只觉得身形打扮有些眼熟：“你这儿有水喝吗？我们骑马渴了，来找点水。”紫麟从腰间解下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给她，不是皇上的那块，这块是紫麟新得的三色翠，跟皇上的那块一左一右挂在身上，自觉有些显多余了，眼下正好取下来赏人。

妇人没有接她的玉佩：“你们进来吧，我去给你们烧水！”

紫麟心生警惕，不往门内踏，妇人见他们不愿进去，也不见怪，搬了几个凳子到外头，对他们说道：“坐吧！”

这时紫麟听见里面有小孩说话的声音，往里看去，她这才想起来，原来给他们烧水的正是那日她初到皇庄时远远瞧见的那个妇人。紫麟心想，喝完水就赶紧走吧，这人可不大讲理啊！

又过了一会儿，妇人将开水放在两碗间过了几遍递给紫麟：“小心烫！”

紫麟接过茶碗，等宝儿拿银针试了才大口饮下，旁人亦是。

妇人见紫麟举止不俗，心里便猜想她是哪个皇亲国戚的女儿，接碗时瞧见了紫麟腰间的那块龙纹玉佩，她顿时眼眶一红，问紫麟：“不知您是哪位公主？”

紫麟看了宝儿一眼，问她：“你为何说我是公主？”

妇人目光落上那枚玉佩：“这玉佩是陛下的，民女……哦不，民妇几年前曾有幸见过！”

紫麟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看向屋里那个长得与眼前这位美貌妇人并不相像的皮肤黝黑的小女孩，好奇问道：“我看你打扮不像是皇庄的下人，里面那个孩子是你女儿吗？”

妇人颔首：“我爹是皇庄的李管事，那孩子是我收养的，她阿娘曾是我的侍女，前年重病离世，索性我这辈子不嫁人，便替她把这孩子接到自己身边来养了！”

紫麟点点头，看了看天色道：“你心很好，我们要走了，多谢你的茶水！”

紫麟说完便起身站了起来，走出去两步后回首对妇人说：“我母妃是合夫人，你若遇上难处可以去找她，就说我喝过你的水，母妃会帮你！”

妇人微笑着屈膝道：“民妇恭送大公主殿下！”

晚些时候紫麟便同合欢说了这事，合欢也道：“这样性情的女子倒是少见”，见皇上不接话，合欢忽然就想逗一下皇上，挑起皇上的下巴问：“陛下今日怎么了，莫非认识那女子？”

皇上不想提这茬，轻描淡写道：“当年造暖房时部分图纸是她画的。”

既有善心，又有才能，还敢不按世俗约定去过自己的人生，合欢打心底佩服这样的女子，不想拿人家的清誉去和皇上开玩笑，否则她很可能会问一句，莫不是陛下的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