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点点头，一方面皇上心里担心垚儿万一真的不如普通孩子聪慧，将来在一众兄弟姐妹当中难免要受人排挤，他这个做父皇的在世一天可以疼他一天，但哪天他不在了呢，他毕竟活不过儿子啊，旭儿立不住，襄儿又心冷，将来新帝即位会照顾他吗，他要如何过他那样长的人生？

另一方面，皇上也为这江山发愁，他心里生出悲凉，如果垚儿真的有问题，他就必须再要一个皇子，否则于垚儿，于万民，他都是个罪人，至于合欢，他会把孩子记到合欢名下，尽可能让她受最好的供养直到老去。

但很快，三皇子醒了，皇上松了一口气，待太医看了认为已经无碍后，皇上观察起三皇子的眼神，发觉他眼神变了，好像看一切都很新奇，而不是像先前那边总是瞪着人。

皇上心里一沉，这孩子该不会真的傻了？他抱起三皇子，先是被三皇子尿了一身，而后就听三皇子自己哭闹起来，好像在嫌弃自己的不文雅。

乳母赶紧将三皇子抱起换了身干燥的衣裳，又像往常那般拿来碗和调羹给他喂奶，不料三皇子的嘴巴碰到调羹不会喝，又饿得哭闹不已，皇上在外面听了着急问道：“怎么回事？”

乳母抱着三皇子走了出来跪地道：“陛下恕罪，奴婢也不知道三皇子是怎么了，突然就不会就着调羹喝奶了！”

皇上皱眉望向太医：“你们再看看！”

太医也是出了一头的汗，可一番检查后还是那句话，三皇子无碍。

皇上有些怒了：“有话就说，藏着掖着是做什么，他要真像你们说的这般安好能连喝奶都不会吗？今日三皇子若不好，你们一个也别想好！”

这回真不是太医藏着掖着，而是他们的的确确就觉得三皇子没事，不仅如此，还觉得三皇子眼神机灵，先前怀疑三皇子傻道念头也打消了，至于三皇子为什么突然不会喝奶了，他们也不知道啊！

李太医猜测道：“陛下，寻常小儿喝乳都是裹吸，臣行医至今未曾遇到过如三皇子这般要用调羹舀着才肯喝的，且人的头部在受到创伤后性情习惯会发生改变，不妨让三皇子同普通小儿那样喂乳试试！”

皇上点头，乳母抱着三皇子去了一间隐蔽的内殿，过了一会儿欣喜地抱着一脸满足的三皇子出来，对皇上道：“陛下，三皇子会喝奶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皇上抱过三皇子摸了摸他喝得圆鼓鼓的小肚子，见他正甜甜地盯着自己看，一颗心瞬间柔软了下来，这孩子，好像不一样了。

皇上问太医：“你们再看看三皇子！”

太医看过都说三皇子的确无碍，其中一位擅长专门为皇子公主们就诊的太医听出皇上的意思，巧妙地替皇上解惑道：“微臣先恭喜陛下，恭喜合夫人，微臣见三皇子眼神明亮，神态机敏，根据微臣的经验，这样的孩子长大后一般都较为聪慧。耳垂大，肾气足，亦有长寿之本钱呐！”

皇上跟合欢听了这话心里别提有多高兴，然而还未等皇上发话赏赐，紫麟已经大手一挥每位太医赏出去五百两银子了。皇上跟合欢目瞪口呆之时，太医们已经纷纷谢了公主的赏赐。

众人还真不把紫麟当个没什么话语权的孩子看，毕竟紫麟有钱在宫里已经出名了，他们只会想，有封地供养的公主是不一样啊！

紫麟的慷慨属实把皇上跟合欢都惊了一下，这孩子，合欢先前考虑到要让紫麟从小学着调配银钱，所以把封地每年三分之一的税赋收入提前交给紫麟自己管，她如今对银钱还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自己的钱是数不清花不完的，既然高兴，给了就给了，没什么可心疼的。

紫麟都赏了，皇上的那份便作罢，叫他们都退了下去，宝儿随他们一道出了承光殿，给几位太医兑现公主的赏赐去了。

这边已经无碍，皇上也要去兑现他给合欢的承诺。

皇上褪下龙袍只穿了一身素白色中衣，又将头发散了下来，配上他这些日子在宫外磨出来的沧桑感，看上去真有几分癫样。

合欢没看懂他要做什么，只是极少见到这样披头散发的皇上，合欢心里生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她上去抱了抱皇上，装模作样道：“老爷去吧，妾身会在家中等老爷平安归来！”

皇上笑着捏了下合欢的鼻子：“大宣以孝治天下，朕不能对母后不敬，否则便是无德，无德不配为君。但朕要让母后心里难受，叫她以后再也不能伤你！”

皇上走在路上，宫人们原本没注意，还以为是哪个人疯出了谪仙的气质，后来定睛一看是皇上，全都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再多看一眼，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皇上不对劲，很不对劲，又想起好几位太医不顾宫规在宫道上跑着去承光殿的事，心想坏了，皇上怕不是受到宫外下冻雨的打击，疯了，这是要天下大乱了！

太后听闻皇上来了长乐宫却不见他进长信殿，便叫茂嬷嬷再出去看看，茂嬷嬷吓了一跳，赶紧和太后说了这事。

太后被茂嬷嬷搀着走到殿外，就见皇上正一身中衣，双目低垂地跪在地上，三月里东风阵阵，柳絮翻飞，来的一路早已吹得他头发飘然，现下加上那十多日都没闲暇去理一理的胡须，整个人都是一副准备好要退位的样子。

太后心里一惊，她纵是想到皇上可能会知道那件事来质问自己，却也没想到皇上会因为那件事变成这样，她忙上前去拉他起来：“陛下，你怎么了？你快起来，别吓母后！”

太后哪里拖得动他？半晌后，皇上沙哑着声音道：“母后，儿不想当皇帝了，儿好累，好累啊！”

太后闻言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将他像小时候那样抱在怀里，这一抱皇上也哭了，他为自己即将要算计太后而感到自责，觉得自己没有做好这个中间角色，既对不起合欢让她受了伤害，也要对不起太后对他这么多年来的殚精竭虑。

太后抹了抹眼泪又拉他起来，颤着声音道：“有什么话，先进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