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太子抬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妾方才去了太子妃处，想着宴上规矩多，殿下或许没吃好，回来陪殿下用膳。”

“胡话，一身的酒气，定是已经在清凉殿吃过了。”

“唉，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可是妾的简在阁实在太远了，一路走回来又饿了。”

“饿了便传膳，孤勉强陪你用些。”

太子虽说着笑话，却看得出有很重的心思，合欢只当没看出来，顺势喊了银儿去传膳，门外的公公奴婢们都很高兴，傅公公不由在心里给这位新宠竖了个大拇指。

太子自册封以来用膳一向是由专门的公公给他布菜的，验毒，试菜，布菜，一个环节都不能少，这么多年来他也早已习惯了，今日却由着合欢叫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用银筷试了毒，两个人便在里面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如此随意地用餐，太子觉得很惬意。

庆功宴上发生的事，太子不提，合欢也不问，只不停地给他碗里夹菜，一边夹还一边说：“这醋溜鲫鱼做得不错，料汁调得入味”，太子渐渐也沉浸在味蕾被美食裹挟的氛围里，凡是合欢夹的他都尽数吃了，合欢没有夹的说了好吃的他自己也动手夹了好几筷。

醋溜鲫鱼也不过就是宫里寻常吃的醋溜鲫鱼，只是太子难得真正认真去品尝一个食物，又在这个氛围里，就觉得比平时吃到的更好吃些。而合欢嘛，事实上她每次吃鱼都很高兴，在她眼里鱼就没有不好吃的，这跟她前世的属性有关，只不过太子第一次和她同桌用膳，也不知道她的口味偏好，这才被她不断说好吃的样子给误导了。

很多年以后太子还为此笑话过合欢，说她一见到鱼就像见了命，哪怕是御厨做坏了，别人要倒掉的她都能吃好几口！

酒足饭饱后，太子忽然握着合欢的手沉默良久后说：“今日庆功宴上，父皇做了一件事。”

合欢：“妾知道。”

太子：“孤有心救她们，也怕父皇来日会被世人诟病……孤从前从不认为父皇会到这一步，哪怕是他误会孤谋杀兄弟的时候，孤也没有如今日这般失望过。”

合欢：“天命难违，殿下已经尽力了。”

太子：“孤明知道劝也无用，却还是对圣意抱有一丝幻想，果然终究也没能改变什么。”

合欢：“殿下没有做错，只是妾眼瞧这世道，权利比人心可靠。”

太子恨道： “孤身为太子，想做的事总是做不了，很多时候孤都在心里恨自己无能！”

合欢：“殿下，为自己，也为天下，三皇子殿下只能是贤王，不能是三弟。”合欢意识到自己说了僭越的话，立刻低下头不敢继续说了。

显然太子很意外合欢居然会同自己说这样的话，他认真问道：“今日的事，若换做是你，你当如何？”

合欢眉毛一挑：“皇上不是说有功的人看好哪个便带走吗？”

太子：“嗯。”

合欢：“妾会把她们都要了！”

太子：“真是狡黠，孤此前倒不知你竟很懂得迂回之术。”

合欢狡辩道：“妾惜命，只好走些歪门邪道了，比不得殿下，勇往直前！”

太子瞪了她一眼：“胆敢取笑孤！””

同样的事若换个人来安慰，必然是劝太子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和皇上对着干的，合欢却告诉他应该管，但要讲究方法，能与他这番交心的，身边再找不着第二个了。

一连几日，太子白天回未宸殿处理事务，晚上就宿在了简在阁，后来还是太子妃提议，不如把合欢的住处搬近些，这样也省太子来回跑。

可是离太子最近的两处，一处是太子妃的清凉殿，这是肯定不能动的，另一处便是张良娣的琳琅阁了。

琳琅阁里这位虽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得太子宠爱，但毕竟也是太子府里唯一的良娣，位分又高，又是太子旧爱，现在还怀着身孕，总不能有了新欢立刻就让旧爱腾地方吧，太子妃想了想也觉得不妥。

倒是太子很干脆：“再有一个多月便要回府，不必麻烦，这个月孤就不去了。”

众人一听这话脸上不觉露出得意的笑，原来太子对合欢的宠爱也不过如此，简在阁本就小，离未宸殿又远，真喜欢怎会连个住处都不给换？

“就让合欢跟着孤住吧”，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冰冷的雨水给在场的每个人都浇了一头，使她们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简直是个笑话。

张良娣劝道：“这样倒方便，只是怕合欢妹妹会被人说闲话。”

太子：“谁敢？”

张良娣笑道：“我们姐妹倒不会有这样的人，只是怕宫人长日无聊，难免会凑在一块儿嚼舌根，不如殿下想见合孺子了便派人去接，而且……若是殿下哪天招了别的姐妹，合孺子在也不方便。”

太子：“宫人嚼舌根便只管禀报给太子妃去发落，孤不是荒淫无道的，自然不会召人共同侍奉。”

张良娣微笑道：“如此妾就安心了。”

太子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压着情绪尽量缓和地说：“你怀着身孕，不要总为这些小事操心。”

张良娣瞬间懂了太子的意思，不安道：“是，妾知道了！”

太子看向众人：“孤考虑的是怎么样合适，你们平日也该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用一门心思都放在孤身上，去监管孤做了什么，找了谁。你们只要不生事，孤会给你们一个依靠，但若有人刻意挑衅孤的底线，那孤也会叫她知道后果。”

众人低着头：“是！”

最后这句话，只看看花药便知道了，太子也算是忍了她许久，一再挑衅，最后便只能是这样的下场。即便是太子妃及时地找了府医去给她医治，有二十杖下去，怕是以后也跳不成舞了。多年苦练一朝作废，也是到了此时她才想起来进府前玉嬷嬷说的那番话，她终是因为心大而害了自己，也辜负了玉嬷嬷对她的一番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