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发送照片的人，过了很久才给她回复。

那人的话不多，却一下子勾起了章若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小玉，还记得烤麦穗的味道吗？”

章若愣了很久。

烤麦穗的味道，她当然记得。

小时候，她有相当一段时间，生活在远离大都市的乡下，过着普通甚至有些贫穷的生活。

她到了快要上小学的年纪，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知道自己家很有钱，知道自己的父母是鼎鼎有名的海城陆家的掌权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章若是忐忑的。

她从记事起，就生活在那个偏僻闭塞的乡下，见多了重男轻女的事情，听多了“哥哥/弟弟最重要，你一个丫头片子，别跟他们抢，否则就弄死你”的话。

所以，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没有半点好感。

在哥哥以及爸妈下乡来接她的那天，她还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她在田埂上跑着，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金色麦田里跑着，头发跑散了，鞋子跑丢了，脸上、胳膊上、腿上，都被锋利的草叶划破了，疼得要命。

可她还在跑啊，跑啊！

再后来……

天快黑的时候，她哥找到了她，把她从草堆里拔出来，一言不发地背起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章若跑出去太远。

这一整天的时间里，她只喝了点山泉水，这会儿饿得要命，肚子一直在咕咕咕地响着。

于是，哥哥把她放下来，在田埂边上扒拉出了几株还是青色的麦穗，就地生火，烤熟了，搓干净，递给她。

“你是不是很怕我？”哥哥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才不怕你！”章若满眼都是戒备，被冷风一吹，瘦弱的身子还有些颤抖，却敢凶巴巴地回道：“就算你们强行带我回家，我也不会乖乖听话，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一个都不会让给你的！”

听她这么说，哥哥却很开心地笑起来：“是吗？这样很好。”

“你真的觉得好？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我也不开玩笑，我真的觉得好。”

哥哥用他脏兮兮的手，揉了揉章若同样脏兮兮的头发。

“咱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咱们家里全是狼，你要是个小绵羊的话，我反而会有些担心。现在看到你这样，我倒是放心了……”

那个时候，章若还不太懂哥哥的话。

当然，后来就懂了。

回家那天，哥哥拉着她，拍了这样一张合照。

时隔多年，章若已经不太记得哥哥的模样。

陆家人去乡下接她的时候，哥哥已经患病，他的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差，全靠陆家的钱财续命，勉强多活了三年，最后还是死在了医院里。

从那之后，她就不叫原来的名字，也不再留长发，不再穿女装。

她顶替哥哥的名字，学着哥哥的打扮，开始扮演哥哥。

剪掉长发的那一天，章若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短命的亲哥哥，长得真的很像。

只不过……

照片上这个少年，明明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怎么会有这么沧桑成熟的眼神呢？

明明合照上的两个人都在笑着，可哥哥的笑容……很敷衍啊。

这个人，怎么看起来这么假呢。

章若眸光沉了沉。

孩童时期看不到的东西，现在看到了。

这个在她生命中并没有太多存在感的大哥，看来并不简单。

她给对方回复：“装神弄鬼有意思吗？说吧，你到底是谁。”

这一次，对面是秒回了：“想知道答案？那你就回来吧，我在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等你。”

章若最烦这种打哑谜的家伙。

她直接给对方打电话，但电话铃声响了好几遍，对面也没有接听。

她又再次发短信质问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回复。

章若沉默着，缓缓放下了手机。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她脑海中盘旋起来：难不成，早死的亲哥哥陆梓宴，还能诈尸了？

“我倒是没有亲眼见过陆梓宴下葬呢。”章若扶额，叹息：“这事儿，家里的老家伙，知道么？总不能是他们联手搞的鬼吧。”

章若还是蛮在意自己的安全问题的。

收到这种奇奇怪怪的短信，她的第一反应，当然不是去赴约。

还是且走且看吧。

……

第二天。

江家这边。

江柠是一夜没睡，小五和小七也陪着她熬了一夜。

说好不吃夜宵的，后来还是点了五斤麻辣小龙虾，还要了不少生蚝、烤韭菜、烤腰子什么的……

江柠没有多少吃东西的胃口，只喝了点果汁。

这些东西，大部分进了小五的胃里。

毕竟，身为一只自律的人机，小七是不可能在晚上吃这么放纵的东西的。

“我去看看白小姐醒了吗？”

小五打着哈欠起身，准备上楼去探探情况。

江柠正要叫她回来，就看到白贞羽打开房间门，从里面出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

小五挥了挥手：“白小姐，你醒了！要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白贞羽摇摇头：“不了，我……”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江柠。

江柠也正在看着她。

白贞羽无力地攥了攥手指，深呼吸一口气：“我先去学校了。”

明明已经在江家住了好些日子了，可她今天一觉醒来，就莫名觉得，待在江家很压抑，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好像自己闯入了一个不该进的地方，迫切地想要离开。

看到江柠的那一刻，她更是惶恐……

她好像突然发现了江柠所有的缺点，心里忍不住地厌恶江柠。

这种奇怪的情绪，让白贞羽快要疯掉了。

她明明那么喜欢江柠！

明明昨晚才说好了，要一辈子跟江柠在一起的！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她不要这样！

哪怕江柠全部都是缺点，她也最喜欢江柠啊！

江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好像她这一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叫了白贞羽的名字。

“小贞羽，今天放学，你会回家的，对吧？”

“啊，当然了，我……我会……”

白贞羽本应该脱口而出的肯定回答，被昨天那种突然来的心悸感打断了。

她捂着心脏的位置，缓缓蹲下，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重新平复下来。

“今天我……还是……住宿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