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我要向那个妓女道歉”

“海鸥追着渔船飞，是因为它们觉得会有沙丁鱼抛到海里（When the seagulls follow the trawler，it is because they think sardines will be thrown into the sea.）。”

——坎通纳

飞踹事件电光火石，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很快。红魔工作人员阻止了坎通纳继续的行动，及时将他带离了球场，回到了休息室。

弗格森第一时间就接到了俱乐部管理层电话，电话那头情绪激动，惶惶不安。弗格森后来说，“我认为首先要做的是保护坎通纳，让他和公众关注隔离开来，免受舆论和英足总的压力。”

弗格森说：“这不是一个犯罪事件，只是球场冲突。坎通纳对足球如此热爱，对红魔如此忠诚，对我如此信任，很多人都感受得到。我一直觉得他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我非常欣赏这种态度。我认为忠诚是人类最宝贵的品质之一，对于球员来说尤其如此。我总是被指责在我的球员受到公众批评时过分袒护他们，那些指责有时候有道理，但我依然会如此行事。”

弗格森说：“包庇？不存在的。我是在苏格兰工人阶级的家庭环境下长大，我知道我的根源是什么，我的背景是什么。我的生活历程使我相信，世界上有好人坏人，人的能力也有大有小，品质千差万别。有些人你可以完全信赖，在他们的词汇中没有叛变两个字，例如坎通纳这种。我要成为球员们信赖的人，不辜负他们的忠诚。这无关输赢，这是我对坎通纳，对一切忠诚的队员所需要坚持的承诺。”

球场现场的警察要带走坎通纳，他有可能涉嫌攻击他人身体而被拘捕，并可能会因为故意伤害罪而被判刑，弗格森必须抓紧时间去营救法国人。

行动立即打响，弗格森让俱乐部立即派出律师陪同坎通纳到警察局，让坎通纳处在法律专业人士的支援之下。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弗格森强调说：“没有人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在球场上发生，我们不欢迎球场暴力，但我们应该关注坎通纳到底遭遇了什么。一个伟大的球员，一个传奇球星，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粗鲁对待球迷，坎通纳绝对不是蓄意行凶伤人。”

弗格森说：“红魔会怎么处罚坎通纳？这言之尚早。我们需要详细进行调查，并进行充分的讨论，以决定如何正确行事。”

律师出身时任俱乐部总监的沃特金森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觉得红魔的名声肯定会被拖累，他希望俱乐部尽可能与坎通纳切割，但弗格森要求他不计一切后果去解救坎通纳。沃特金森于是一直陪在坎通纳身边，帮他处理涉及拘留和犯罪指控的事情。沃特金森后来说：“我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球员与球员的对抗，这是球员殴打球迷！我以前处理过球迷关系，深知很多事情都非常敏感。我并不认为弗格森是对的，我当时觉得俱乐部应该摆脱负面的影响，而不是掺合进去。”

警察局拘捕了坎通纳，一开始不准红魔保释。

弗格森、查尔顿、爱德华兹、沃特金森......红魔上下开动了马达，到处寻找救援途径。沃特金森亲自跑到刑事法庭去交涉。各方努力之下，警察局关了坎通纳3个半小时之后，同意了保释。

时任红魔安全主管的内德-凯利陪坎通纳去了牢房，他全程高度紧张，生怕坎通纳大闹警察局。坎通纳借凯利的手机给妻子打电话，然后一直都很安静。整个警察局很快就热闹起来，局里一大圈人都是坎通纳的粉丝，于是他在牢房里享受了不一样的待遇。警察、工作人员、被抓的犯罪嫌疑人......各种各样的人都希望认识他，和他聊上两句。坎通纳谈笑风生，非常友善地和各色人等交流，甚至就在现场给他们签名。

弗格森想出了一个办法，授意俱乐部指控那个激怒坎通纳的球迷，认为正是他的恶劣言行才导致坎通纳失控，导致红魔遭受重大损失。“坎通纳深得俱乐部、球迷以及英格兰和法国足坛的喜爱。他善良直率，待人温文尔雅，有极大的韧性。如果不是他的信仰被冒犯，如果不是他的妻儿被言语攻击，他绝对不会如此冲动，红魔也不会遭受这样的伤害。”

坎通纳得到保释之后直接回家休息了，但这一夜只有法国人睡得香。英国媒体甚至全世界的媒体可不打算放过法国人，一面倒地掀起了对坎通纳的口诛笔伐。即使远在中国、美国、南美洲甚至非洲，各个国家的体育新闻都不断地播放坎通纳飞踹球迷的视频，不断地进行激烈的批评。坎通纳几乎成为了千夫所指的“罪犯”，不少人认为只有终生禁赛才足以惩戒这种暴行，还有不少人叫嚣着要让坎通纳坐牢，还有人要追究红魔的责任，让红魔赔偿那个被踹球迷。

红魔的训练场都被记者们包围了，记者们往墙上扔绳梯，爬到上面拍照，想方设法挖掘内幕新闻。有些记者则堵在坎通纳家门口，长枪短炮对准了紧闭的大门和窗户。

社会舆论几乎都一致认定，足球比赛中球员打人极其恶劣，暴力攻击球迷绝不容许存在。英足总前执行董事戴维-戴维斯在《足总密档》一书中，披露了这个事件处理的内幕。戴维斯说：“我们找到爱德华兹时非常生气，要求他们交代如何处罚坎通纳，而且必须严惩。爱德华兹当时言正词严，表态将立即对坎通纳中止合同，开除出队，并对他加以罚款。我们认为红魔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并将会采取行动。”

爱德华兹表态之后，红魔在柴郡举行了一次紧急会议。爱德华兹在会议上被弗格森痛骂，毫无还嘴之力。会后爱德华兹不得通告英足总，宣布球队将等待英足总和欧足联的禁赛决定，在此期间红魔将让坎通纳暂时停赛，俱乐部对坎通纳不会终止合同，也没有追加处罚。

英足总无比震惊，他们被红魔敷衍的态度激怒。英足总随后举行听证会，纪律委员会主席汤普森要求“听听坎通纳本人的陈述”，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同意。而戴维斯则非常担心，“上帝啊！还有比这更馊的主意么？！我记得以前一次法国足协听证会上，坎通纳甚至打了一个官员一记耳光！”

坎通纳在听证会上说，“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罚款或者停赛，但我不会道歉。你们应该去了解一下那个垃圾到底说了什么。如果你们被人如此侮辱，自己和家人的头上被人如此喷粪，我期待你们的反应。”

弗格森代表红魔指出：“我们要禁止这个所谓的球迷来到球场看球，他就是足球流氓，所有俱乐部都不应该欢迎的人。”弗格森将矛盾的焦点转移到那个球迷身上，“足球比赛需要文明，这个要求对球迷同样有效。球迷的情绪一旦失控，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弗格森坚持坎通纳的爆发是被外因引发的，他说，“那个球迷的各种劣迹已经被曝光，球员充满激情在比赛，他遇到辱骂，遇到挑衅和攻击，反击是正常的反应——只不过坎通纳做得过分一点而已。”

坎通纳在听证会上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他文质彬彬的着装和态度之外，是这么一番言辞：“在此我向纪律委员会主席道歉，向红魔、向沃特金森和弗格森道歉。我也希望向队友道歉，向足总道歉，向昨晚和我同床的妓女道歉……”

戴维斯回忆说：“我真听到坎通纳在说这些吗？委员们也不敢置信。坎通纳面无表情又故作正经地拿起了麦克风再说了一次。看到沃特金森脸上的表情，我才相信耳朵没欺骗我。坎通纳对一个并不存在的妓女道歉，这充满了讽刺。”

为什么会选择飞踹的动作？坎通纳专门解释说：“小时候我父亲对我说，如果你要跟人打架，首先得试图得打到对方，然后要想办法打赢他。我觉得飞脚去踢他肯定能够打到他，但我真的对他已经够仁慈了，我本来可以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坎通纳说：“我很自豪我选择了正确的回应。有些人以为沉默才是政治正确，但事实并非如此。这样的球迷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球场，很多球员可能都会想踹这样无耻的流氓，他们最终没有做，而我做了。我想他们一定很高兴，因为我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情。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我为很多球员做出了正确的回应，我为此而自豪。”

坎通纳的母亲很着急，她打电话给坎通纳的恩师、欧塞尔主帅居伊-鲁，请他劝说儿子冷静下来。她不仅担心儿子的职业生涯，更担心另一种可能，害怕坎通纳会不会在审判法庭上以同样的飞腿袭击法官。

法国的媒体同样不嫌事大，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落井下石。事件甚至惊动了法国总统密特朗，他告诉居伊-鲁愿意为坎通纳出手帮忙。最终居伊-鲁、密特朗、普拉蒂尼等法国名流都为坎通纳写了求情信。

红魔随后召开新闻发布会。面对蜂拥而至的记者，穿上西装的坎通纳显得文质彬彬，优雅高贵。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红魔新闻官应付各个媒体。在记者们都望眼欲穿的时候，坎通纳才慢悠悠的说出了这句最有名的话：“海鸥追着渔船飞，是因为他们觉得会有沙丁鱼抛到海里（When the seagulls follow the trawler，it is because they think sardines will be thrown into the sea.）谢谢。”

多年以后坎通纳说：“这是我临时想到的话，并非深思熟虑。我其实是在开玩笑，给记者们一面镜子照照，其实我一点也不严肃。我原本准备不在发布会上说任何话。当时俱乐部的律师莫里斯-沃特金森告诉我必须说些什么，他希望我道歉，但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在新闻发布会上我就说了那句并没有什么意义的话。所有人都被吸引了，他们都在解读这里面的玄机。”

坎通纳安静文雅，风度绝佳。很多记者都迷惑了，这样的一个有文化的、有哲学思想的人，怎么会暴力攻击别人呢？

红魔内部讨论对坎通纳的处罚，弗格森建议就按照红牌的规则禁赛3场。这个建议遭到几乎全体管理层成员反对，即使是查尔顿也无法公开支持他。弗格森的底线是禁赛期到赛季结束，他随即统一了董事会意见，然后和英足总交涉。

戴维斯回忆：“弗格森简直像核弹头爆炸一样令人恐惧。我们在讨论处罚期限时他差点就掀翻了会议桌。”

在多方的斡旋之下，特别是在弗格森的不断努力下，英足总最终决定对坎通纳禁赛9个月，从即时起到1995年10月。欧足联和国际足联随即将处罚期限统一为全球禁赛9个月，法国足协罢免了坎通纳国家队队长之职，并且将他开除出国家队。

法院的宣判姗姗来迟，坎通纳因人身攻击被判入狱两个月。坎通纳表示不服上诉，最终终审判定坎通纳不需要入狱，而是社会服务120小时，罚款2万英镑。

坎通纳听完了判决之后直接就飞回了法国老家，他拒绝红魔俱乐部任何的道歉建议。坎通纳在回到法国之后直接断了和英格兰的联系，一度打算放弃足球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