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姑娘，一盘棋，虽然是执子之人在掌握整个棋盘的走向，但是最终这盘棋，还是由这些棋子走出来的。

一枚棋子，在已经无法改变他成为棋子的命运的时候，纵使可能影响不到棋局的最终走向，但他能做的，依然很多。

比如在执子之人的控制之下，改变一些细枝末节，或许能保住其他的……棋子，不去成为一枚弃子。”

“弃子，又如何呢？”

楚言思眼神一颤，神色愈加凝重。

“钱姑娘，弃子可不是被两方放弃，那便自由自在的算了。

众所周知，你就是城主唯一的女儿，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一点，从你出生姓钱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已经无法改变了。

与此同时，你就已经入了这场棋局。

若是在此时成为弃子，丢掉你城主之女的身份甚至是丢掉性命，你或许都不在意。

但是，若是执子之人不肯放弃你这个身份带来的价值，那你的以后，甚至整个后半生，都会比你想的还要艰难。”

楚言思说到最后，甚至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钱木枝则一直静静地看着他。

待他说完，默然了良久，钱木枝才终于开口。

“这是……恐吓？”

楚言思闻言，有些无奈纠正道：“不，这些是劝说。”

“劝说？

劝说我什么？劝说我怀着自己那一份幼稚的所谓喜欢，走进你们编织的所谓，心意相通之中吗？”

说到这儿，钱木枝的声音开始发哑。

“楚公子，我以为你为人温柔，却也坦荡，我宁可你与城主一般，直接说出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联姻。

何必要把我当一个傻子戏弄取笑，还说出心意相通这种鬼话？”

“楚某绝对没有戏弄之意！”

楚言思郑重道。

“那是什么？

你可不要说，你也是为了让我这枚棋子，能心甘情愿入局。”

城主用父女情意来绑架她，而楚言思呢？莫不是打算用这微不足道的心动，来绑架她？

楚言思轻叹了口气，说：“钱姑娘，楚家钱家……不能联姻。

不能是父母之命的联姻。

这门亲事，是要由少年少女两个人，私定终身，违背父母之命，才是可以得到的，并且要……闹的越大越好。

只有这样，才会消除别人的猜忌。”

只一瞬，钱木枝就明白他说的那个别人是谁了，也明白什么叫做“不能联姻”。

“钱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你一条命，我永远不会对你有什么戏弄玩弄之心。

就算没有心意相通，私定终身，这门亲事也是会成的，或许只不过……不是这样柔和的方式而已。

钱姑娘，你很讨厌我么？

之前的那些相处，我以为……你会有一点喜欢我的。

莫不是楚某……”

“你，不喜欢我。”

钱木枝打断楚言思的话，试图消散他那听起来有些难过的语气。

楚言思怔了怔，语气平平的一句话，偏就让他解读出了一丝埋怨。

“钱姑娘，你漂亮，坦率，正义……”

“你不喜欢，我。”

“我……抛开大局不看，我也是希望钱姑娘你日后，可以过的更好一些。

若不是楚某，就是舍弟，他性子浮躁……”

“你不喜欢我。”

钱木枝重复了三遍这一句话，她此刻似乎完全听不进去楚言思在说什么，或者说，什么解释她都不在乎。

而楚言思这次，也没有再试图去解释任何东西。

他的眼神慢慢挪到茶杯上。

明明和刚才从楼上下来时，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现在的他，看上去就是莫名的……有些狼狈。

这句话，他的确没有办法否认，但是不知为何，他却也不愿意开口承认。

钱木枝看着他闪躲的眼神，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微微一笑。

“楚公子，关于这桩婚事，我们想法不同，实在没什么好谈的。”

楚言思想了想，“嗯”了一声，看上去似乎被钱木枝说服了。

“那……钱捕快，我们到底相识一场。

若是如朋友……如你同阿绣一般，只是一起说说话，喝喝酒，这应该不会令你厌恶吧？”

要是真的会厌恶你，那就好了。

最可怕的就是，我明明怀疑你在算计我，蒙骗我，我也还是因为你来了金城，而忐忑不安，而心怀期待。

“当然可以。

你们京都和官场的之中的事，我实在无心参与。

但是对于楚公子你，我想，实在没有哪个人会真的讨厌你。”

“那就好。”

楚言思以退为进。

“其实那些信，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拆开看看，怕你看着无聊，我捡了很多好玩儿的东西来写。”

“好啊！有机会的话，我会好好看一看的。

说起这个，楚公子的字迹真的很好看。”

楚言思摇摇头，十分真诚道：“你这话分明是安慰我的，我的字写的实在死板。

其实李姑娘的字写的倒是很好看，她平时经常有在练字么……”

两个人似乎都忘记了方才的慌乱与咄咄逼人，交谈氛围瞬间天翻地覆，一句一句逐渐轻松起来。

不多时，这桌周围的人，甚至能听到两人轻快的低笑。

看上去如此，实则一个心存试探，一个故作轻松。

两个最不愿意伪装的人，这一刻为了各自的心绪，不约而同的开始伪装。

两人聊了一会儿，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大厅的人几乎都被吓了一跳，向上看去。

谷绣在众人目光中，脸上顶着一个十分明显的五指印，噜噜着脸往楼下走。

见到楚言思两人时，一屁股坐在两人桌前。

“你们两个怎么跑这儿来说话来了？也不怕人多眼杂。”

“众目睽睽，正是正大光明之意。”

楚言思答了一句，皱着眉头看着谷绣的脸。

“你把陆姑娘怎么样了？”

谷绣刚喝到嘴里的茶，被这一句话，惊的险些吐出来，呛得连连咳嗽。

钱木枝嫌弃的给他拍背，脸上的表情自从谷绣出现，变的自然鲜活许多。

楚言思看着谷绣后背上那只手，眼神收敛，若有所思。

“行，咳……行了，没事儿！

不是，你看看我的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我被欺负了好不好？

你还问我把她怎么了，你特么是真好意思问这话啊你！”

钱木枝闻言笑道：“你也别说楚公子，陆姑娘那么大点儿一个人，打你两嘴巴，又能疼到哪儿去？”

“她劲儿是不大，但是她有指甲呀！

你看看我这脸，是不是划破了？我怎么感觉，这块儿火辣辣的疼呢？

你看看……”

谷绣说着，把脸蛋儿凑到钱木枝的眼前，距离近到，两人几乎都快亲上了。

钱木枝并没有觉察出来两人的距离有什么不对劲，仔细看了看说：“没刮到你，就是打的有点儿红，放心吧！”

“钱姑娘，不如你上去看看陆姑娘吧？

按照阿绣你的性子，如今陆姑娘打了你的脸……

你最好没做什么，太孩子气的报复行为。”

楚言思说这话是有根据的，谷绣做事向来没规矩，他十次里有八次不会记得不能打女孩子这种行为准则。

对他来说，睚眦必报才是行为准则。

钱木枝皱了皱眉，追问道：“你真的假的？真还手了？”

谷绣似乎还是渴的不行，顾着喝水，随意摆了摆手。

“几年前，在京都参加一次宴会的时候，有位姑娘不小心摔在阿绣怀里。

虽然阿绣躲得及时，但是动作间，阿绣的额角被那姑娘的簪子，刮了一道血痕。

随即，众目睽睽之下，他抓着那姑娘的脖子，硬是拔掉人家的簪子，在人家额角上的同一个位置，划了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血痕，这才肯罢休。

当场阿绣就被控制着给撵出了宴会。

自那以后，谁家邀请他之前，都要细细思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