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何香儿的声音，付进西的语气中，有一种颇为无奈的稳定。

“不好不好……去他妈的不好！我真要被你逼疯了！

付进西！我大着肚子跟你接货，点货，屁颠颠跑了一个多时辰。

回到家里我就想喝口茶，就想让你给我泡杯茶，怎么了！我问你！

付进西，怎么了！

孩子孩子，对孩子不好……那我呢？他是人，我就不是人吗？我就连口茶都不能喝吗？”

付大爷听到这儿，脸上臊的通红，却因为钱木枝的吩咐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在心里祈求两人别吵了，给他留些脸面。

清官难断家务事。

从听来的这几句，钱木枝也不知要如何评价两人之间的对话，想了想，伸手示意付大爷往屋里走，自己则跟在他身后。

“你不要无理取闹，这都是为了你好。”

“你放屁！”

“啪”一声，钱木枝盯着自己鞋面上的水渍，还有脚边那只茶杯的碎片，在心里暗自唏嘘一声。

一杯水引发的争吵，最后或许也因为这杯子的牺牲而结束。

“爷爷！”

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小姑娘，还没等钱木枝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小娃娃已经抱住了付大爷的小腿，哇哇大哭起来。

“妮儿不哭，不哭哦，爷爷抱……”

付大爷一脸心疼，连忙把小娃娃抱了起来，轻声哄着。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大晚上的不好好歇着，白天都不够累可是啊？”

“爹，您怎么来了？”

屋里付进西脸色沉沉，迎上来说道，在看到钱木枝的时候愣了一下。

“是你？”

“是累不累的事儿吗？

爹！你说，我一天忙忙叨叨的，我看了一天的铺子，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吃个饭，我腰疼腿疼，让他给我倒杯水，他呢！

从晌午吃完饭我一直就在前头忙，刚才又卸货，卸完回来匆匆吃饭，我一口水都没喝上，就让他给我倒杯茶，他一下没动！一下没动！”

得，杯子牺牲也没能结束。

何香儿的声音在外面听着，是颤抖中带了点儿哭腔，这会儿见了人才发现，她脸上早已鼻涕一把泪一把，面色通红，气都似乎喘不匀的模样。

她的肚子看上去得有六七个月大，在她掐着腰，站在屋子中间喊的时候，钱木枝一会儿看看她的表情，一会儿看看她的肚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手伸出去，隔着一段距离，虚空的防着情绪激动的何香儿摔倒。

她对肚子接近生产的怀孕女人，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感。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人会伤到对方，有时候甚至都觉得自己要是呼吸重一些，都会让对方不舒服。

更何况她现在这种不稳定的状态，钱木枝真怕不小心闹出个一尸两命。

“你要闹能不能等会儿再闹！没看见有外人在吗？”

付进西拉了何香儿一把，把人往后拽了两步，背对着钱木枝，压低声音警告道。

何香儿扫了一眼钱木枝，见钱木枝尴尬的笑了笑，便收回目光，吸了吸鼻子，气势不减。

“有外人怎么了！我委屈不让我说了？我她娘的在我家里喊，天王老子来也管不了我！”

“你！我懒得跟你吵，哪里像个女人的样子？”

付进西脸也涨的通红，甩了甩手，转身看向付大爷。

还没等说话，便听何香儿冷笑一声，接着吼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我是说错了什么吗？我没有女人的样子？那大着肚子给你生孩子的人不是女人吗？

这不是我家是不是？这是你们的家，跟我没关系，我大声说话都不行，是不是！”

“好了！要吵也等会儿吵！

人家衙门来人了，你们就把人晾在这儿吗！”

付大爷本来只顾着哄自家那哭的不成样子的孙女儿，结果哄了这半天，孙女儿哭声也没停，儿媳妇喊的也越来越大声，实在忍不了了，抬高声音制止了这场“战斗”。

“衙门？”

付进西身子一僵，何香儿也不说话了，刚才哭的欢快的小姑娘，见大人都不出声了，她的声音不由得也小了一些。

“衙门又怎么样？正好让衙门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

何香儿憋了一会儿，不服气的对着付进西说了一句。

但是这句的声音，明显放低了很多，说完就扶着桌子，想在一边坐下。

钱木枝看她身形艰难，路过付进西，上前托住手臂扶她坐下。

何香儿看了看钱木枝，虽没道谢，但是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偏过头去。

“让您见笑了，钱捕快。”

付大爷抱着孩子，十分抱歉道。

钱木枝起身摇摇头。

“无妨。这么晚了上门打扰，应当是我不好意思。”

付大爷连忙摆手道：“客气了钱捕快，那你们说着，这孩子还没缓过来，我把她抱到前面去，你们慢慢说哈，我一会儿泡茶来。”

“辛苦你了爹。”

付进西深吸了口气，说罢闷着脸请钱木枝就坐。

“何甜儿走丢的事，二位想必都听说了吧？”

付进西听了这话，表情一滞。

何香儿则是随手拿袖子抹了抹脸，闷声应了。

“今儿我爹，咳，我爹来问过。

那会儿我忙的不行，没顾得上问，她到现在还没回家？”

钱木枝点点头，说：“打前天晚上出门后，何甜儿就再没回家，何大爷问了好几处，都没什么消息，才找上我们。

据何大爷说，何甜儿前天白天过来了，是么？”

何香儿点点头。

“是来过，和杨森一起来的。

不过前天上午……那天前头很忙，我一直在照看客人，她和那个杨森在后院儿说话，不到晌午两人就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注意。”

钱木枝“嗯”了一声，看向付进西。

“付……掌柜呢？你那日不在家么？”

付进西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的开口：“我在家。

但是他们总是来，我与她两人并不相熟，打了个招呼，我就回屋里睡觉了。”

钱木枝觉得很费解。

喝杯茶水，你说对孕妇不好，但是在铺子很忙的时候，你让孕妇照看客人，你在屋里睡觉，这不会对孩子不好吗？

很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