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茵摸着黑去找厕所。

这个戏台子是临时搭的，剧团没有钱，进不了文化宫，只好摆了野外的戏台。

好在天气暖和，哪里演出都一样。

就是这厕所太寒碜了些，跟洛小茵她们住的那片平房离得不远，是个旱厕。

最恐怖的是，唯一的一盏白炽灯，还不知被哪个龟孙子打破了，上厕所的人要么用手电照明，要么只能跟着感觉走。

洛小茵对黑暗是熟悉的。在末世，夜间基本大家都关闭灯光，以防引来什么不好的生物。

此时，她的瞳孔里仿佛燃着两只小灯泡，不费吹灰之力就摸到了正确的方向。

进了厕所，洛小茵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唐突了。

厕所的茅坑上蹲着一个白色的非人类。

此人头上带着硕大的冠子，衣物一片雪白，飞起来的时候估计是衣袂飘飘，但此时蹲着却像个大白萝卜。

真的，这样的东西，如果在以前遇到，洛小茵早就一梭子把她撂倒了！

不过今天她没有武器，而且对方一动不动地蹲着，貌似还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那表情表达出的信息量很大，是不是在犹豫，是跳茅坑逃跑还是翻茅厕墙逃跑？

遇到了她洛小茵，就是她的劫难！

即使赤手空拳，洛小茵也能制服几百斤的大怪物，何况是这么个普通体型的家伙。

她气沉丹田，手中如握泰山，就要给那个“鬼鬼”来个泰山压顶，把她头打到肚子里去！

没想到，对方突然说话了，说得还挺应景。

“你好，你有多余的卫生纸吗？”

原来不是“鬼鬼”，是剧团里的演员，穿着一身白色的戏服，乍一看还吓人一跳。

洛小茵赶紧收回手，假装摸了摸裤兜，那里只剩下一点给团长孙子的瓜子。

“嗯······没有，要不，你嗑点瓜子慢慢等其他人，看他们有没有多余的卫生纸。”

对方的笑容在黑夜里依然显得尴尬异常，她婉拒了洛小茵的好意，继续等待带着卫生纸的有缘人。

洛小茵小解完毕，冲旁边的白衣女人点点头，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穿白色戏服的剧团演员一看，这是彻底断了她找应援的念想。

这破地方，忘记带卫生纸，连喊个人也没人应声，好不容易来了个人，却是个脑袋不大灵光的。

谁会在公共厕所里边吃边拉，亏她能说的出来！

蹲了这半天，说句当地话，钩子上的屎都干了。

既然干了，咱就干脆提上裤子走吧，最让人着急的是，自己的戏快开场了。

洛小茵又在周围溜达了一圈，佯装买瓜子，从零食摊子上顺了一把瓜子儿，这才回到台子旁边。

一比较才知道，她妈炒瓜子的技术真不错，这干果摊子上的瓜子一嗑就知道放的时间长，有点潮，跟老妈的没法比。

妹妹还在那里认真地一边看戏，一边看对面的男人，对方只是挠了挠头，小雪就紧张地拽住了幕布绳子。

不用这么紧张嘛，又不是冲锋号，非得马上就冲上去。

洛小茵接过妹妹手里的绳子，让她好好看戏。

戏台上正在演《感天动地窦娥冤》。

故事讲的是一个出身于社会下层青年寡妇端云，从小被卖入蔡家做童养媳。

生活本来安稳，然而后来窦娥丈夫过世，窦娥和蔡婆婆媳两人遭到流氓张驴儿父子的胁迫和诬陷。

在严刑逼问下，窦娥为救蔡婆自认杀人，被判斩首，临刑前发下三桩誓言以证明自己清白，死后誓言果然应验。

三年后其父做官到此，才为窦娥平反冤案。

洛小雪虽然听不大懂戏词，但是这剧目很有名，她曾经听历史老师讲过，这时更是看得入迷。

洛小茵受她感染，也注意地往戏台上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嘿，有熟人！

是那个在公共厕所向她借卫生纸的女人。

她就是窦娥的扮演者，此时正在演出全剧的经典桥段，窦娥被束缚双手，脖颈后面插着亡命牌，正声泪俱下地控诉，宣扬着她有名的三个誓言：

第一个誓言，血飞白练，红色鲜血飞洒在白练上；

第二个誓言，六月降雪，盛夏酷暑里降下白雪；

第三个誓言，干旱三年。三年之后，她的父亲回到故乡为她平反昭雪，张驴儿和贪官污吏都受到惩罚后，瞬间天降甘霖。

洛小茵十分佩服，这真是个值得敬佩的古代女性。

刚才自己太唐突佳人，要早知道她是窦娥，说什么也要给她找个土坷垃代替一下卫生纸哪！

就在洛小茵啧啧赞叹的时候，她突然又看见一个熟人。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

小雪抹着眼泪，刚想跟姐姐说有点渴了，一回头却发现姐姐又不见了。

哎，这姐姐怎么比演员还忙活，看个戏也不消停，愣是台上台下跑了好几趟，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你猜洛小茵的这个熟人是谁？

刘棠棣有篇关于中国戏曲的作文要写，他一向注意理论联系实践，这不，就来戏台边实践来了。

关汉卿的戏他从历史书和语文书里都学过，小学的时候就看了《窦娥冤》的故事，今天终于实地观摩到了戏剧的精髓。

他还打算再看一场，爸爸从剧团的团长那里搞到了节目单，他们剧团的戏台子就是爸爸的建筑公司给搭的。

下一场是《卷席筒》，这个戏挺有意思，结局的反转尤其让人难忘。

刘棠棣沉迷在戏剧的世界里，冷不防身边响起一个惊悚的女声：“小刘同学，我也有三个誓言，而且我表演的比窦娥还好，你要不要看看哪？”

刘棠棣脖领子一紧，被洛小茵硬生生拉出了观众席。

挤出人群出来一看，是洛小茵，居然把他拉到了厕所外面！

洛小茵准备给刘棠棣好好演一出《窦娥冤》，事实上她确实比窦娥还冤！

穿越千年后想寻回原本的飘飘，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嫌弃和打压。

刘棠棣，我也要给你三个誓言！

洛小茵仿照着窦娥的样子，背负双手，僵硬地挺着脖颈，宣扬着她洛小茵的三个誓言：

第一个誓言，血溅棠棣，刘棠棣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血的代价；

第二个誓言，六月供雪，盛夏酷暑里，刘棠棣要提供雪糕和其他食品给洛小茵吃，因为她没有钱；

第三个誓言，同桌三年，刘棠棣要主动跟班主任提出，和洛小茵做同桌。只有洛小茵打出十分满意的评价，他才算是天降甘霖被赦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