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茵找到电话本，一页页翻过去。

全家人都用这一个电话本，各人把各人需要的电话记录在上面。直翻了五六页之后，才看见“洛小茵的朋友”几个字，果然，吴意珊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也不管已经快十点，就直接打了过去。

吴意珊接到她的电话很意外，听洛小茵说明白了意图，懒洋洋地回答说：“不行啊，我明天有事。我周末要跟着爸妈出摊，明天是县上的集，我们家在集市上有个摊位，爸妈卖衣服，我得看摊儿，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把衣服拿走了。那个，什么是胸口碎大石啊？”

洛小茵听吴意珊说没时间非常失望，也懒得跟她解释什么是胸口碎大石。

她脑子里高速运转着，还有谁能跟她一起去。

主要是胸口碎大石这个活儿，非得两个人干。

一个人躺着，一个人捶大石，这样才有看点。观众们会惊呼捶大石的人力气大，挨捶那人胸口上的大石碎成齑粉的时刻，是最惊险的。

洛小茵总不能自己躺在地上，胸口搁着大石头，再甩自己一锤子，这个动作难度有点大，观赏性却没那么强了。

找谁帮忙呢？洛小茵一拍脑门，怎么忘了那个小白脸。

可以找刘棠棣帮忙，一来他还欠着自己的人情，她可是刚刚救过他和他的鞋子，二来也让那个小白脸看看她洛小茵的能耐，嗬，吓不死他！

洛小茵赶紧问吴意珊要来了刘棠棣家的电话，又是啥也不顾地打了过去。

三好学生刘棠棣习惯早睡早起，已经上床躺下休息。妈妈说有同学打来电话，说有急事，无论如何都要跟他讲话。

听到话筒那头传来洛小茵的声音，刘棠棣感觉几十只苍蝇在脑子里转悠。

这人怎么不嫌烦，阴魂不散地追踪到自己家来，不就是下午巷子里像泼妇撒泼一样赶走了几个小混混，周一给她送个礼物不就得了。

洛小茵说明自己想在大街卖艺的意图，还说诚恳邀请刘棠棣和她一起发财。

刘棠棣直接拒绝了她：“我不需要发财，也不跟着疯子扬土，你就是说出朵花来我也不去，太丢人了，再说你能抗住大铁锤吗？别没有挣到钱，再搭上自己一条小命。最好不要头脑发热，否则我会告诉你家长的。”

洛小茵求了一晚上人，没有一个够义气的，全是些缩头乌龟，气煞人也！

她沉下声音，收拾好鱼死网破的心情，威胁刘棠棣：“你要是敢不来，我明天就去街上找那帮小混子，让他们天天打劫你，我还给他们放哨，递消息，送鸡毛信，把你的钱啊，手表啊，全都让小混混们抢走。”

刘棠棣很生气，仿佛自己的胸口压上了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可是为她好，对方还不领情。

他嫩白的小脸儿憋得通红，还是不肯松口。

洛小茵感觉自己身体里有股火，就像水银血压计里的汞柱，蹭蹭地往上冒。

她破口大骂起来：“刘棠棣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救你一命，你不但不念我的恩，还阻拦我发财的路，这事儿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反正我明天是去定了，就在农贸市场的十字路口。你要是不来，不等小混混们，我就先打折你一条腿！”

说完，重重地扔了电话。

刘妈妈听到电话那头的咆哮，关心地问儿子是不是和同学有什么矛盾，她教育儿子要和同学处好关系，不要只关注学习上的事情，人情往来还是很必要的。

刘棠棣先是被人威胁，又被妈妈误解，委屈巴巴地撇着嘴，默默上了二楼自己的卧室。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洛小茵不顾妹妹的反对，骑了家里的自行车，带上榔头，到工地上搬块缺口了的水泥板，驮着水泥板就直奔菜市口。

菜市口，怎么这么熟的名称，好像过去犯人砍头的地方。

等了半天，不见刘棠棣来，这个小白脸，竟敢真的临阵脱逃，不来相助自己成就一番事业。

你不来，我自己去。

洛小茵骑上自行车，老二八大杠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水泥板加上愤怒的小茵，这重量，真是不轻啊！

她准备亲自上门找刘棠棣帮忙，因为他们两家原本只隔着一条马路。

马路对面是气派的四层小楼，建筑公司家属院。另一面是一片平房，住着普通的人，比如洛小茵家。

刘棠棣正在洗头，听见家里好像来了客人，妈妈正招呼对方吃水果。

他万万没有想到，来的人是洛小茵，她竟然杀到他家里来了！

刘棠棣的心砰砰直跳，这个洛小茵，胆子真大，都敢到家里来拉人入伙。

刘妈妈准备出门去和姐妹们烫头发，嘱咐儿子好好和同学一起玩，不要吵架。

说完，刘妈妈就走了。

刘棠棣对着洛小茵怒目圆睁，洛小茵看着他就像看着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

“快点跟我走，不然，我可能会控制不了我自己。”

“你要干什么？······唉哟！”

洛小茵反剪刘棠棣的胳膊，捆犯人似的架着他出了门。

楼下的张大爷看见刘棠棣被扭着胳膊，一脸狼狈的样子，关心地问道：“小刘啊，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不能打架，五讲四美三热爱不能忘记，还有雷锋叔叔和董存瑞，更不能忘记······哎，你们怎么不听老人言，小心吃亏啊！”

洛小茵找出提前从家里拿来的一根草绳，把刘棠棣拴在自行车后座上，她骑着车，他跟着跑。

这情景，把路人们雷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奴隶社会又重来了吗？怎么还有这样的操作！把人捆着跟在自行车后面跑，妥妥的奴隶主行径。

刘棠棣又羞又怒，在路人同情加好奇的眼光中，恨不得就地逝世。这个洛小茵，伤害性大，侮辱性更大！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到了农贸市场。

人来人往，接踵摩肩。九十年代的农贸市场堪比一个小型社会，人们在这里满足各种物质文化需要。

有各种农副产品，鸡鸭鱼肉摆的琳琅满目，旁边还有卖牲口的，一头小毛驴鼻子呼呼地往外喷着气，看自己的命运之船驶向何方。

瓜果蔬菜都是从农民的地里现采摘，还都没用过激素和农药，纯纯的有机食品，买西红柿的老阿姨拿起一个西红柿，用手揩揩土，放到嘴边就咬了一口：“嗯，甜柿子，给我来上二斤”。

那时候大商场不是人人都能去的起，农贸市场就兼具了饮食和服装买卖功能。

卖菜的摊位靠右手，卖衣服的档口一个接一个，还有卖各种小东西的，什么针头线脑，补鞋修拉链；卖头饰发卡，补锅卖簸箩；老鼠药蟑螂药，临街还放着一排缝纫机，十几个妇女化身能工巧匠，给人做衣服裤子。

吴意珊家的摊位就在其中一个档口，她家是卖牛仔裤的，小摊上一台录音机正大力地播放着音乐，周华健深情地唱着：春去春回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