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天，乌云低压压的，憋闷的让人喘不上气。

江水悄然上涨，无声的迈过一层层台阶，企图没过一切。

岸边不远处“水深危险 禁止野浴”的红色牌子哭丧着脸，盯着坐在堤坝一下午的人。

严阳呆坐在江边堤坝上，茫然的看着江对岸。搭在脚踝的手指僵硬用力的搓着上面的淤青。

仅一江之隔，对岸，晴朗明媚，一群幼儿园小朋友正在公园嬉笑、玩闹。

天色越来越暗，江水越涨越高。

平静的江面暗流湍急，演奏着嘻嘻哗哗的冥乐。

江面倒映的霓虹，歪歪扭扭，如同鬼魅的妖邪，邀请脆弱的人来共舞一曲。

去......

去对岸......

洗净这一身脏污......

就能去对岸了......

不知什么人往江面扔了块石头。石头“咚”的砸出一圈水花，闷声沉入江后，瞬间就没了踪迹。

严阳动作一顿，挺直肩膀，紧绷的感知扔石头的人是否走远。

这时，身后一阵铃声响起，由远及近。还没等他反应，身边忽的就坐下一人。

严阳僵着身子继续看着对岸，警惕的嗅了嗅，确认对方的性别：还未分化，不是beta。

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距离他有一座位远。那人双腿懒散的岔开，胳膊肘支着石阶，脸和肩膀夹着电话，正不耐烦的说道：“七中那群傻逼就往人多地儿跑，现在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老大！他们肯定去叫叶溪枫了！”手机虽是听筒模式，但在寂静中与免提并无区别。

“找东西南北风也没用！来了照样收拾他们！”

——“他们就是欺软怕硬的货色！田小胖让他们欺负的都成田瘦子！太可恨了！还好老大你发现的早，要不这孩子以后都得改姓‘日’！”

旁边那男生一愣，接着噗呲一笑，道：“你他妈还抖上机灵了！”

——“嘿嘿！老大，你在哪？我们去找你啊！你这速度也忒快了，转眼就没了！不愧是红苹果幼儿园连续三年百米短跑的冠军！”

男生起身抻了抻腿，一手拿起手机，一手不知从哪掏出了块石头，在江面漂亮的打出一串水漂，笑道：“靠！幼儿园的事你都能想起来，我真是服了！”又说：“不和你扯了，我自己溜达会，你们玩去吧。”

——“好的老大！老大再见！”

严阳以为这人要走了，结果对方一屁股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没一会，旁边传来了斗地主欢乐的背景音乐。“抢地主”、“加倍”、“炸弹”、“三带一”一系列提示音节奏越跟越紧、势如破竹，胜利在握。

这时，旁边那男生一句“我草，点错了！”遗憾的失败音应声而来。

随后，那男生又进一局，依然是轰炸式出牌，一鼓作气，然后没有衰，只有竭。

遗憾的失败音再次响起。

如此三五局，男生关了手机，平瘫在石阶上，嘀咕着：“这破游戏迟早要完！”

江面上，月朗星空，低沉的云不知何时消散殆尽。

严阳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肩膀却松了下来，他看着江面上悬挂的那轮明月，不知何时竟靠了过来。

男生仍然瘫倚在石阶上，呼吸平缓，似乎睡着了。

严阳偷偷转过脸，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生。

对方年龄与他相仿，虽剃着凌厉的寸头，长相却白皙俊美。他微微仰着头，阖目枕着胳膊，纤细的脖子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歪着的领口，露出一段如雕刻般的锁骨，白的抓眼。他突然手痒的想用手机照下这份静谧。

铃声再次响起。

严阳慌忙转回身子，懊恼自己刚才唐突的想法。

“hello啊爹地~有何指示？”

——“林望舒！我和你老妈虽然对你的成绩要求不高，但是你这6科加一起也没凑满个一百分，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林望舒揉了揉眼睛，终于坐正了些，说道：“额......这次我考的属实是差了些......下次我争取凑出个一百！”又说：“老林同志，咱们家追求的是快乐教育，咱们不要给自己增加枷锁。而且分数多不多对学挖掘机专业影响也不大。”

——“林望舒！你老妈在家都emo了！咱们家的快乐教育是‘你老妈快乐了，你我就快乐！’你老妈现在不快乐，你的挖掘机美梦也跟着没影！”

电话一阵嘈杂，换了个声音：“月月宝贝，妈妈最近反思了下，职业是不分贵贱的！虽然你不能像我女婿严小阳那样，成绩好的一骑绝尘。但我相信你绝对会是挖掘机司机中的翘楚！妈妈支持你开挖掘机，就像当初支持你穿裙子去幼儿园时一样！”

林望舒仰头，长叹一口气，打断老妈，说：“唐莹女士！我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正式、严肃的请求你，以后请不要叫我‘月月宝贝’！还有，别再说严阳是你女婿这事！除非，你和老林想给我添个妹妹！”好歹也是个校霸，月月、月月的像什么话！

——“好的，林小宝先生！我错了！且，休想骗我生二胎！”

林望舒皱眉，苦笑。老妈认错一向痛快，主打一个“认错迅速，但坚决不改。”不过，“林小宝”至少“月月”强了那么一丢丢，这也算是一种进步......

电话那头唐莹继续说道：“今天家长会，老师同我们分析了你的成绩。以你目前成绩来看，别说挖掘机了，养鸡都养不了......宝啊，咱们努个力，争取多考个一百分，凑个二百怎么样？这样你就能如愿的开上挖掘机了！”

老林的声音弱弱加入：“还真要去开挖掘机啊？咱们家的孩子怎么能去开挖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