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光从旁又摸出两个酒碗摆在柜台上，孟流景正要伸手去接，看清碗的数量后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回头朝身后看去。

那片连通大堂与后院的门帘仿佛将这间小小的酒馆隔绝成两个世界，裴清光他们站在同一个世界，而萦风就站在另一个世界里远远眺望。

“来的正好，”裴清光不知萦风听到了多少，但事已至此，她也只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朝萦风招手，“这等事凭他俩是解决不了的，还得靠你出出主意。”

孟流景一无所知，好奇道：“什么事？”

方霄决无奈将事情从头又讲了一遍，孟流景震惊地打量方霄决，嘴上依旧不饶人：“你这种死气沉沉跟老头一样的脾气竟然也有人喜欢？”

方霄决苦笑一声，伸手抱过酒坛给自己添了满满一碗：“我当然知道自己的性格不讨喜，所以就更不能成亲了。”

“也是，人家大好年华，嫁给你这么个老迂腐，这辈子算是看到头了，”孟流景顺手端起方霄决的酒碗喝了一口，“这样吧，你再写一封信，我亲自给那位小姐送去，顺便把你的缺点跟她聊聊，说不定人家就对你祛魅了呢。”

“不可！”萦风在裴清光身旁安静伫立许久，见方霄决隐隐表现出想要答应孟流景的馊主意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孟流景的大胆念头，略有些生气地看向方霄决，“既然令尊选中了那位小姐，你们的家世定是门当户对，若是老孟在她面前说些添油加醋的话被传了出去，你今后要如何面对同僚？”

孟流景不服：“我怎么就添油加醋了？”

“那你说方大人的缺点是什么。”萦风上前一步，气鼓鼓盯着孟流景。

“他迂腐古板，不通情趣，酒量也差！”孟流景义正言辞。

“这算什么缺点，他认真负责，不慕权贵，尊重他人，注重细节，滴酒不沾，从无恶习，分明是优点。”萦风难得回怼。

分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孟流景默默腹诽一番，许是觉得不过瘾，偷偷打开了和萦风的灵识链接。

“我这明明是在帮你！”孟流景不解的声音在灵识里响起。

“不是帮我，而是帮他，”萦风灵识里的语气是一贯的温柔平静，“若他今日说的是他亦心悦那位小姐，我们身为他的朋友，自当为他庆祝，可眼下的情况是他不想成亲。”

“我真是搞不懂你，”孟流景在灵识里回应着，现实里也没忍住叹了口气，“你既然喜欢他就大大方方说出来，天天藏着打哑谜有什么意思。”

说出来又能如何，方霄决亲口承认过的，他没有喜欢的女子。

“我和老孟一起去。”裴清光突然开口，打破了现实里的沉默。

方霄决和萦风惊讶地看向裴清光，裴清光笑了笑，补充道：“有我在，老孟说不出什么添油加醋的话，方大人既然不想成亲，身为他的朋友，我们自然要做些什么的。”

萦风扯住裴清光的衣袖，小声道：“那我也去。”

“这阵仗是要去打群架吗？”裴清光笑着晃了晃萦风的手臂，“不过你去也好，求个心安。”

方霄决没听懂裴清光话里的意思，孟流景却一清二楚，当即从柜台下掏出一摞信纸拍到方霄决面前，殷勤地为他磨墨，方霄决似是不好意思，伸手阻止了孟流景的动作。

“反悔了？”孟流景瞪着眼睛看向方霄决，大有方霄决敢点头他就敢把方霄决头拧下来的意思。

方霄决歉意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信封，轻轻放在柜台上：“信我已经写好了。”

合着这小子早有预谋。

孟流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认命地拿起笔，在空白的纸上行云流水写了一长串文字，方霄决疑惑地凑上前：“你数落我的缺点还要打草稿吗？”

“当然不是，你缺点那么多，我信口开河。”孟流景骄傲地朝方霄决挑了挑眉。

方霄决顿了一下，小声问道：“你是想说信手拈来吧？”

孟流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边继续写边解释道：“既然想认真详谈一番，自然要写封拜帖，京都可有什么你们高门弟子喜欢的茶楼？”

裴清光悄悄凑上前看了一眼纸张上的信息，那是一封极为正式妥帖的拜帖，给足了对方面子。

“有是有，但那些地方人多眼杂，若是将你们谈话的内容传出去，怕是会影响姑娘家的清誉。”方霄决想起萦风维护自己的话，自然地套用了过来。

孟流景悬着笔迟迟未落，一滴浓墨挂在笔尖要落不落，裴清光提议道：“那就约在修梧家的酒楼吧，有他守着，必不会有人出去多嘴。”

孟流景其实不愿再去修梧的酒楼，但眼下又的确找不到一间环境合适又适宜谈话的地方，只好重又提笔添墨，缓慢地在纸面写下位置，摆在一旁静待晾干笔墨。

裴清光看出他的不情愿，主动揽活：“我等会儿要去阮娘那里，顺便去找一趟修梧。”

孟流景闻言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方霄决，调侃道：“我们帮你这么大一忙，你不得表示一下，请我们吃个涮锅什么的？”

“可以啊。”可怜的方霄决还不知道孟流景在渔村过得有多饥肠辘辘，笑眯眯便应了下来。

孟流景突然亢奋起来，兴冲冲抱住方霄决的肩膀，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裴清光和萦风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笑纳了方霄决这份注定要让荷包大出血的谢礼。

“择日不如撞日，萦风和当当就先去休息，我和方大人出去买菜，今晚咱们就吃！”孟流景迫不及待拖着方霄决朝门外跑去，一贯文质彬彬的方霄决被扯了一趔趄，狼狈地踩着孟流景的鞋印跌跌撞撞离开了酒馆。

裴清光看到如此模样的方霄决，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有些欣慰，方霄决如今才十九岁，整天活得那么古板多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