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愿与不愿，我们都要去做这件事。”

萦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清光身形一怔，不敢回身。

“如果未来某天你真的不在了，我们也会继续裴家的使命，走你未尽的路，”萦风在裴清光身后停下脚步，“无论是为你还是为天下苍生，我们都要去找穷奇一决胜负，如今不过是将时间提前了些，你不必对此感到愧疚。”

孟流景立刻明白过来，顺着萦风的话继续道：“穷奇如今可以让饕餮在这里布下如此乱局，以后也会在其他地方继续操控傀儡，如果不将他这个祸首除掉，此后人间焉能太平。”

真是如此吗？

就当如此吧。

萦风在裴清光身后局促地扯着手中的丝帕，那些苍生大义不过是安抚裴清光的幌子，对于妖而言，世间有没有人类并不重要。但对于她而言，世间有裴清光，很重要。

裴清光怎会不懂，只是她在这一刻决意不懂。

但裴清光心里还是难受，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沉入海底。

活菩萨毕竟不是真菩萨，她难道真的不怕死吗？她一次次告诉朋友们不要对她身上的诅咒过于执着，不要为她付出太多，可在她内心最深处，还是渴求有人能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在死神降临前拯救她。

她知道自己身边的朋友就是这样的人，可她还是不安，怕他们真的放弃自己，又怕他们因为自己而步入危险。

如此纠结，如此痛苦，以至于她快要分不清究竟眼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她的救命稻草。

孟流景给出的理由很好，她应当为了帮助更多妖兽而活下去；萦风给出的理由也很好，她应当为了天下苍生的太平而与穷奇斗上一番。

“好。”裴清光终是应了声，心口那块巨石也慢慢消散。

“就这么定了，”孟流景生怕裴清光反悔，连忙接话，“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许再提放弃。”

裴清光抬手揉了揉眼睛，她有点不太喜欢这里了，风大，沙子总被吹进眼睛里。

孟流景和萦风小心翼翼对视一眼，萦风皱着眉朝孟流景扬了扬下巴，孟流景呲牙咧嘴挣扎一番，还是没有勇气上前，萦风见状心一横，大步走到裴清光身边，伸手紧紧抱住裴清光的手臂，裴清光刚平复好的心情又被萦风这番举动打乱，带着哭腔委屈道：“你这是要绑架我吗？”

“如果绑架有用的话，也不是不行。”萦风小声道。

孟流景清了清嗓子，调侃道：“赎金就是每天三斤酱肉。”

裴清光和萦风对视一眼，破涕为笑。

“你上辈子是跟牛结仇了吗，怎么这么喜欢吃酱肉啊。”萦风吐槽道。

“我可能是在替你报仇，”孟流景笑，“毕竟牛最爱吃你们这种植物了。”

“我是柳树，又不是地上的草。”

“说不定你有远亲是地上的草呢。”

“我……”萦风语塞，扯了扯裴清光的衣袖，“我可以停了他餐食里的酱肉吗？”

裴清光憋着笑点头道：“全凭你做主。”

孟流景大惊失色：“裴清光？”

裴清光耸耸肩：“停你酱肉和停我酒，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孟流景无奈地低头叹息，再抬起头，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夹着嗓子道：“萦风娘子是全天下最好的账房先生，怎么能做出克扣小二伙食的事情呢。”

萦风和裴清光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仰头痛快地笑了起来。

孟流景也跟着在一旁轻笑，用夜色掩饰黑眸染上的那抹水色。

……

回到当衡家已是半夜，当扈早已将新门板装上，坐在院子里用水盆洗着衣服，萦风和裴清光本想偷偷溜进房间，但当扈哪肯放过这两位偷偷跑出去玩不带他的好姐姐。

两人身影刚出现在院门外，当扈便将手中的衣服朝水盆里狠狠一扔，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抱胸气势汹汹地看着心虚的两人。

“你们去哪了？”当扈的视线紧紧锁定在萦风身上。

“去……”

“去监督孟流景干活了，”裴清光连忙打断萦风的话，“他今晚要去村民的梦里把饕餮改写的记忆修正回来，我们去监督了。”

“真的？”当扈半信半疑。

裴清光疯狂点头：“当然。”

当扈果然信了，低头从水盆里捞起湿哒哒的衣服，边拧边小声嘟囔：“我就说老孟有时候不靠谱吧，果然还得掌柜的亲自监督。”

裴清光朝萦风吐了吐舌头，萦风耳朵都羞红了，低着头做贼一样溜进房间。

“我们是不是要回京都了？”当扈边甩衣服上的水边问道。

裴清光走到当扈面前，顺手接过衣服一角，帮他一起拧干：“明天便回去吧，好些日子不在，希望没耽误了妖兽委托。”

“萦风姐姐一直在酒馆呢，”当扈略有责备地望了裴清光一眼，“倒是你，这次回去便好好休息一下。”

“你这口气听起来跟孟流景越来越像了。”裴清光无奈。

当扈嫌弃：“这是我听过最恶毒的话了。”

裴清光笑：“你说这话就更像他了。”

当扈不满地撇了撇嘴不再开口，裴清光习惯了两人玩闹的把戏，嘴上谁都不服谁，背地里却对彼此掏心掏肺。

男妖至死是少年。

“对了，”裴清光望了一眼叶子家的方向，“格根塔娜回来了吗？”

“还没有，”当扈也不由自主望了一眼，“不过她官人回来了。”

裴清光大脑宕机了几秒才想起叶子在草原上成过亲的事实，不由一阵头大。

当扈对此也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中间许多事他并不清楚，但格根塔娜的情缘故事他还是知晓一二的，凭他的阅历，实在想不到格根塔娜要如何面对自己的这位官人。

裴清光又如何想得通，好在这不是她需要操心的问题，格根塔娜一定会有办法的，毕竟她是要成为巴特尔的女子。

“告诉阮娘，这几日便可以把孩子送回来了。”提起阮娘，裴清光的语气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当扈点头道：“阮娘先前还说看那孩子可爱，想把浣衣局的生意开到渔村附近的城镇。”

裴清光赞同：“也好，她本是自由山野的鹿，总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京都。”

“不过她如今应当是舍不得离开京都了，”当扈压低了声音，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我听说她和修梧在一起了。”

裴清光愣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