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修很直接的戳破了林安然未能直接宣之于口的顾虑。

林安然听到季明修说他都还记得心情变得很怪异。

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季明修记得还是希望季明修干脆不要有这段记忆。

又或者林安然其实自私的希望季明修最好不要恢复记忆。

所以季明修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三个月的相伴，一辈子在一起的约定，甜言蜜语，肌肤相亲。

原来不是自己的独家记忆。

他都记得。

林安然盯着季明修看，季明修这个时候也将目光从窗外的树上移到林安然身上。

夕阳余晖从窗外照进病房，橙黄的日光照耀两个人的脸，延伸至白色的墙壁上，光线将病房切割，好似一道分界线，林安然被暖黄包围，季明修一大半身体被黑色淹没。

他们就在这道分界线中对视，目光胶着对方身上，从白天到黑夜。

太阳注定是要西沉的。

林安然在房间彻底被黑暗包裹之前开口:“你能醒过来我很高兴。”

“是吗，”季明修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林安然，“你是真的为我醒过来而高兴，”季明修顿了一下又说：“还是对我恢复记忆感到失望更多一些。”

“我不知道。”林安然知道自己骗不过自己，也骗不了季明修，索性不再撒谎。

“或许也不是失望，而是松了一口气。”林安然剖析着自己的内心，“我一直觉得总有一天他会恢复记忆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林安然在季明修面前用“他”来作为代词，好像是为了彻底将现在的季明修和过去的小傻子做区分一样。

“他不会再回来了对吗。”林安然有些哽咽地说。

“是。”季明修没什么表情和情绪起伏地说出答案，不给林安然留下丝毫幻想空间，直截了当的宣告了小傻子的“死讯”，让林安然明白她已经永远地、彻底地失去了他。

季明修觉得林安然在自欺欺人，她想找的人其实就是自己，但是她又要强行将两者分的这样清楚。季明修无法将过去的记忆剥离，然后再学会分身，将林安然要找的人还给她。

但是季明修确定林安然要找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林安然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季明修觉得挺有意思的，林安然不爱真正的自己，但是爱上了失去记忆变成傻子的自己。

季明修又油然而生一种悲哀。

他确实不值得被爱，连他都厌恶自己身体流淌的血液，抗拒自己的身份，疑惑自己存在的价值，何必强求林安然呢。

季明修想，算了。

老天既然没让他死成，他就这样活着吧。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自己的人就不要强求别人爱自己了。

孤独终老其实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他突然有点明白季成林一个人去澳国生活的决定，季明修觉得其实挺不错的。

季成林一生未娶，命不久矣，沈洺说季成林将名下财产都留给了自己，这个他生命中最后见过的由他最爱的人生下的孩子，也是他的弟弟的季明修。

连同那个坐落在澳国的庄园一起。

季明修会在他死后为他处理后事。

季成林没什么要求，他希望可以和叶嘉宁埋的地方挨的近些。

如他所愿，季明修会为他在妈妈的墓园买下一块地。

季明修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出荒诞恶俗的戏剧，是命运和他开的玩笑。

命运折磨他，但是又不让他死，那他就当这是他的新生吧。

前半生已经活的很糟糕了，后半生季明修想活的简单一点。

季明修觉得累了。

于是他真的说了出口：“我累了。”

“不能把他还给你我很抱歉，”季明修用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着林安然，“虽然很难，但是希望你之后可以不那么难过。”

“之前缠着你给你添麻烦了。林安然，你很好也很善良，他很爱你。”

“我也是。”

“你应该也很爱他。”

季明修每一句话都那么平静，但是林安然觉得季明修接下来说的话不是自己想听的。

“我之前执着于把你追回来，但是你说的对，其实我们并不合适，是我配不上你。”

季明修说到这里眉眼微微朝下，表情依然是那样的平静无波。

这个时候太阳早已落山，林安然只能借助月光才能将季明修的表情看清。

“等出院了我可能会去澳国定居。”

林安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显得有些慌乱：“......为什么？”

“可能想要换一种活法吧。”季明修轻轻地笑了一下，“南风是我的儿子对吗？”

林安然知道季明修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现在看来季明修分明早就知晓，她也不打算隐瞒：“......是。”

听到林安然亲口承认，季明修继续说：“我知道你很有能力，但是我希望你们可以过的更好一点，我走了之后名下的所有财产会留给你和南风。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你一直瞒着我南风的存在是因为害怕对吗？”

“害怕我会抢走他。”

“但是你放心，那是你辛苦养大的孩子，我不会抢走他，我也很爱他。”

“你把南风养的很好。”

季明修说了很多，林安然却不想再听了：“......你别说了。”

“让我说完吧。”季明修没有如林安然所愿。

“A市现在很乱，我会将外公留给我的权限放一部分给你，保护好自己和南风。”

“从前的事情我改变不了，对你的恶语相向其实都是我违心说的。希望你明白，你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我不是那个有福气的人，以后遇到了合适的人去试试吧。忘了我，也忘了小傻子。”

“最后一件事，周六可以让我带走吗。”

林安然受不了季明修这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林安然因为季明修说的话气血上涌，她的眼眶红的可怕：“你这是在和我交代后事吗？”

“然后呢。”林安然几乎被季明修气笑了，她现在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开口有些声嘶力竭，“你想干什么？一个人去澳国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