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阴无晴，无天气变化，阴森森阴恻恻的，这座城里没有活人。

穷极之地。

鬼界。

至秋阁。

寒冷。

屋外是漫天大雪，千里冰川雪封，屋内是无尽的冰凉与死寂。

时子墨淡声道:“滚出去，你吵到他了。”

历清还没开口就被骂，眨了眨眼，有些尴尬。

这一个月以来，时子墨一直守在冰棺前，等着躺在冰棺里的男人醒过来。

“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

“出去。”

冰棺里的男人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往上看，此人面貌端正，眉目深邃，细梁薄唇，生得极为好看。

但他此刻闭着眼睛躺在冰棺内，清冷的棺壁衬得他肤色雪白，平端生出几分病态的苍白来。

微弱的心跳声从冰棺里传出来，使得满室的冰雪也并不见冷。

历清叹了口气，道:“渡灵之术施展后一个月便可以苏醒，算算日子，大概就在这几天。你不如先休息一下，他看到你也会觉得赏心悦目一些。”

闻言，时子墨终于抬起冷戾的眉眼看了看他。

历清有些不自在，毕竟造成如今的结果也有他的原因。

思虑再三，他再次保证道:“千真万确啊，我这次真的没骗你！”

过了不知多久，时子墨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丝光亮。

他张了张嘴，沙哑道:“真的能醒过来吗？”

“师尊……”

我等你好久了，久到我以为山河不在，天地倾覆，你却还没有睁开眼睛。

师尊，求你睁眼看看我。

历清还说了什么，时子墨没听进去。

见他又将头转过去，坐在冰棺前一动不动。历清自讨没趣，转身走了。

偌大的至秋阁中只余下一只鬼，和一个没有醒过来的人。

……

沈无际感觉自己好似坠入了万丈深渊，黑暗将他重重包围，令他窒息，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记得神央大殿上慕容钦撕心裂肺的一喊，记得时子墨神色骇然，朝他飞奔而来的样子，漫天的血红。

后来呢？

后来……

我不知道。

沈无际想着。

他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是白色，大片大片的白色，晃眼的雪白之中，好像有一点紫色的影子向他靠了过来。

那个影子发出了什么声音，沈无际听不清楚。

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于是他眨了眨眼。

眼前的雪白闪烁飞旋，好一会儿才重合到一处来。

沈无际终于看清了那道紫色的影子，一张熟悉的、憔悴疲惫的脸，挂着不敢置信的呆愣与激动。

似乎有两滴温热落在了他的手背，立刻灼伤了他。

这人在哭。

鬼也会流泪吗？

他是谁……

是不是……

十一。

我究竟身处地狱，还是有着温柔幻梦的忘川河。

他躺在一副透明的棺材里。

直视前方，有冰棱顺着天花板直直而下，棱尖泛着微微的光泽，闪得沈无际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师尊。”

“师尊……”

过了好一会儿，沈无际才终于恢复了感知，只不过他依旧没有动。

时子墨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尊，你还认得我吗？”

没有得到回答。

时子墨焦急地俯下身，将自己的脑袋送到沈无际眼前，再次开口:“师尊？”

“认得。”

沈无际的声音犹如满室的冰雪，清冷的声线使他自己微微一惊。

时子墨却已经很激动了，高兴得唇齿不清，“师”了半天，始终挤不出第二个字来。

看着他这副傻样，沈无际忽然就笑了。

很轻很轻。

笑容刮了刮时子墨的心尖，他忍不住全身颤抖了一下。

“师尊……”

时子墨从冰棺上往下看着他，沈无际躺在冰棺里，也同样回望着他。

四目相对，望进了彼此之间的茫茫岁月，辽辽往事中。

沈无际透过他的瞳孔，瞧见了眉眼带笑的自己。

原来距离他这副模样，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有些陌生。

“师尊，都三个时辰了，你怎么连手指尖都不动一下……”

沈无际嘴角的弧度落回原处。

时子墨担忧道:“……不会是徒儿操作失误，导致师尊瘫痪了吧？”

“……”

“不。”沈无际道。

“太久没有活动，我全身都麻了。”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