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笼草，茎叶可入药，清肺润燥，行水，解毒。治肺燥咳嗽，消虫炎。”

“当归，根部有大用途，有补血活血，调经止痛的功效，还可治疗虚寒腹痛，风湿痹痛，跌扑损伤。”

“远望可以当归。”

一直看着哥哥对这片林子中的各种草药爱不释手的陈怡，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陈逸停下了正在拔草的手，缓缓起身，手在青衫上掸了掸，浑然不顾那泥土会脏了这抹青云。

他伸出手，想摸妹妹的头，但像是怕手没擦干净，弄脏了妙龄少女的秀发，于是那伸出去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怡可不会管那么多，她向前一步，把头靠在了陈怡的手掌下，乖巧而不失灵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天下女子中潜质数一数二的小剑仙会做出的举动。如是被市井中那些缺乏灵感的说书人知晓，怕是只会竖起一个大拇指，大声地说一个“好”字。

“想家了吗？”

他们夜幕起身，行路一夜，走走停停已是第二日的下午时分。

此刻陈逸的眼眸里只容得下那个有些强颜欢笑的妹妹，只见陈怡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

好一会她才重新抬起头，很符合平日外人前素淡清冷的样子，吐出了三个字。

“有一点。”

陈逸没有接话，只是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只是自己的妹妹，不是什么玄境的小剑仙。

“就只有一点，陋室湖上的那一点月亮，黑风巷的那一点灯火，我们家医馆前的那一点云彩，还有平乐城城头的那一点积灰。”

明明是两个人从小就一同计划好的事情，但此刻的少年，心中全然是对妹妹的愧疚。

“没事的，我们去玩个三五年，就回家。”

陈怡突然凑近了陈逸的脸，笑嘻嘻地说了句有些“没心没肺”的话。

“哥哥答应你。”

陈逸温柔地揉了揉妹妹的头，打趣道:“等你学会御剑飞行了，我们就可以随时随地，咻的一下就回家了!”

少女腰间的“桔梗”与“芎”微微颤动，像是在给未来的大剑仙加油打气。

陈怡甜甜一笑，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冒了出来。

“刚刚那声音。”

陈逸故作惊讶。

“不是‘桔梗’也不是‘芎’，难不成是莫叔叔的那把‘天下第一剑’？”

“哥!”

陈怡羞红了脸，睫毛弯弯，很是动人。

“我饿了。”

二人终归不是辟谷的仙人，出门远行，带了些许盘缠，但却没带粮食。

原因也很简单。

陈逸一把抓起刚刚被扔在地上的当归，递了过去。

“当归茶，怎么样？”

陈怡破天荒地没有理睬他，她把食指放在红唇前，眼神望向了另一头的大树。

“蛮可爱一小家伙。”

陈逸还是出声劝告了一下。

“嗯......”

陈逸明显迟疑了一下。

“但是我也想吃肉。”

陈逸理直气壮地说道，同时用手择出了一片狭长的当归叶，整体偏圆满，顶头有许多小尖，嫩嫩的，差不多可以和好看挂钩了。

陈怡接过了那片当归叶，随手向一旁扔出，接着捋了一把有些散乱的秀发，那当归叶破风之势宛如御气仙剑，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一只树下小兔的心口处，力透树干，却没有一片叶子落下。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甚至她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陈逸。

“对不起啦。”

陈逸正步走到树下，拽住兔子的耳朵把它拎了起来，当归叶插入的地方竟没有一点鲜血渗出，但陈逸知道，这只可爱的小兔子心脏已经碎成齑粉了。

紧接着，他熟练地拾起了周边的树枝，一根根堆在一起，估摸着一盏茶的功夫，一个树枝纵横交错的架子便从地上支了起来。

在妹妹期待的眼神下，他从怀里摸出了两枚黑色的圆石，石头很圆润，只是透过阳光照射，可以隐约看出一道道岁月的疤痕，遍布其表面。

“嚓擦。”

在陈逸摩擦圆石将木柴点燃时，陈怡接过了那只已经命归黄泉的小兔子，一指轻轻点在了兔子的天灵盖上，被指到的地方的皮毛有一丝肉眼难以辨别的微动，然后从那块小地方，延伸到兔子全身上下的皮毛，霎时脱落，光溜溜的兔子还被抓在陈怡的手上，而在地上却是一张完完整整的皮毛。

陈怡用一根树枝把兔子给串了起来，架在自家哥哥刚生起火的木堆上。

陈逸从衣服里摸出一张方方正正的白布，垫在地下。

自己坐地上，陈怡坐布上。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盯着被架在火上的小兔子，尽管在刚刚它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生灵。

文火煮稚兔，味道最是妙。

哪怕陈怡剑术高超，也没法改变这一天道。

陈逸在数着医箱里今天的采摘的草药，而陈怡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吃上野兔。

两个人都觉得此番远行，真是处处有收获。

离开了平乐城后，他们便走入了这座饿鬼岭，虽然名字很吓人，但是一路上也没遇见过什么大型的凶兽，连野猪都很少见。

据说饿鬼岭这片林子的名字由来是在数十年前，当时的饿鬼岭是平乐城内最大的两个商会与南边那块交易的必经之道，也是附近不少小城小镇读书人进京赶考所绕不开的独木桥，本来人们安安稳稳走了几十年，但有一次，进林子的数十位读书人和平乐城最大商会龙鼎商会的主力商队一夜之间，全然失踪，宛如被这座林子给吞了一般。而失踪的人中，还包括了当时因为一篇诗文名声扬至京城皇宫的陈宸，当时不少文臣押注的本年状元，以及龙鼎商会的家主龙耒枫。所以这也是后来龙鼎商会衰落，西梧商会后来居上的最大因素。

更可怕的是，后来进入林子寻找失踪者的人们，没有人回来过。

因此，后来人们称这座林子为饿鬼岭。

大约又过了三十年，开始有人重新进入饿鬼岭，待他们平安无事地出来后，才陆陆续续地多了一些敢为了钱财的镖客或为了赶考的书生进林。尽管也有过几次意外，但大多数人都幸运地走了出来，使饿鬼岭的恶名淡了几许。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宁愿多花上大半个月的时程去走官道，而不是选择冒险入饿鬼之口。

不过，陈逸二人没有理会这些坊间传闻。

主要是妹妹说了，想看嘉陵江，而饿鬼岭是从平乐城到嘉陵江最近的一条路线。

想到这，陈逸又从衣服里摸出一张更小的方帕，擦了擦陈怡吃的满嘴油光的小嘴。

远望可以当归。

有妹妹在身边，陈逸走再远也不觉得累。

天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