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谷对云牧，既能说出自己名字的出处，又主动给妹妹买糖葫芦，观感上比这一路走来碰见的大部分人，要好上一些。

“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此其一。”

“二者你藤箧里的书，是我看不下去的，比我有文化。”

“再来...”

云牧脚划沙地，继续道：“这是你写的字吧，断连辗转，粗细藏露，堂皇明了，字如其人。”

“我觉得你不错。”

“如此三点，够了吗？”

若谷双手紧握，有一种被面试的紧张感和被承认的兴奋感。

头一次有人这样肯定自己。

书生，最好什么，意气！

但凡云牧吐露半点怜悯相关的言辞，此事绝无可谈。

“小生可否先见一见您那兽宠，再做决定？”

九头龙套在云牧的黑袍下，没有露头，恰此时，云牧听到小丫头的肚子咕咕叫：“先收拾东西跟我回去再见，我这刚吃了点酸甜开胃的小食，眼下肚子饿了。”

云牧摘下面罩，与若谷对拜一礼。

得了糖葫芦的小若渝很是紧张，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好看得大眼睛瞬间被甜的眯成了一道缝。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糖葫芦，每次看见别的小朋友有爸爸买妈妈喂，都好生羡慕呢。

小若渝眉开眼笑的跑到哥哥跟前：“哥你吃，好甜的呢。”

若谷怜惜的摸摸妹妹的小脑袋：“哥哥要收拾东西，你吃。”

小丫头啊呜咬了一口，脆脆酸酸的真好吃，满足的蹦来跳去。

等着若谷收拾的间隙，云牧在街上的人群中，突然看到一个年岁不过二十的光头，背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穿行过市，姑娘的状态不太好，迷迷糊糊的。

本来云牧不想管，只是好死不死的，这光头穿了身云霄宗的宗服，云牧侧头道：“查一下这个人。”

陈记飞出一缕神念，黏在那光头身上，金刚境后期的神念强度，就已经足以覆盖整个小镇。

本只想逛逛，打发打发时间，没想到带了俩人回去。

客店人满为患，已没有多余客房了，云牧要了点吃食，带着两兄妹上楼回了房。

散去黑袍面罩，拍醒九头龙。

眼见着九头龙放大身躯，及至半人高时，云牧才出声问询道：“你知道强大的妖兽在金刚境时，都会选择化形吗？”

九头摇九头。

“金刚境，大部分兽类都会选择化形，化作人身。”

“这不是意味着人族更强，而是兽族没有修炼法则，只能靠吃和睡，如此这般，进阶虽也能进阶，可需要的时间太过漫长。”

“所以兽族先贤做了个大胆的尝试，因为人族的修炼体系是所有族群中最完整的，故而，兽族金刚境之后化身人身，借助人族的修行体系修炼进阶，以此推升境界。”

“这样能够让你更早的达到巅峰，明白吗？”

九头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暗道：吃了睡，睡了吃，不香吗？

将九头龙引向若谷，云牧道：“这段时间，你睡醒了就跟着这位老师，学习说话，写字，做人，听到没有。”

九头龙看若谷，这人畏畏缩缩，好像有些害怕自己，心里蓦然自卑起来，不自觉的昂起九头，面露凶相给自己壮色。

它是九头龙，于云牧而言，很帅，带出去很拉风，但是在其他妖兽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其他妖兽只会觉得它血统不纯，模样丑陋，在碑林里的时候就是，当地土着都只会欺负它，包括同族。

这副长相，让九头龙体验到了被抛弃是什么滋味，被嘲笑是什么感觉，也教会了他什么是饔飧不济，什么叫居无定所。

眼前若谷的姿态又让他想起了这些。

很不舒服。

若谷看九头龙着实有些吓人，奇模怪样且凶神恶煞，他一个弱书生，哪见过这个，心里难免有些慌张，壮着胆子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小丫头若渝从哥哥身后探出脑袋，胆大的突突突几个小碎步，跑到九头龙身前，口齿伶俐道：“呀，你长得好可爱啊，你怎么有这么多的脑袋啊，呀，你好威风啊。”

这，在场三人谁也没想到，小丫头上来给弄这么一出开场白，九头龙更是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竟然不怕自己。

威风还行，可爱？可爱就算了吧。

得不到回应的小若渝，以为九头龙嫌弃自己，不爱跟自己玩，默默的抽回小手，失望的转头看向哥哥，有点委屈的挪步要走。

九头龙身躯可以放大数倍，可心里，只不过几岁孩童而已，一直以来，都是别人不带自己玩，所以自卑。

小丫头现在表情动作，它可太熟悉了，可不就是原来的自己吗。

九头龙不想这样被对待，更不想这样对待小丫头。

九头龙想要挽回她，可饶是它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挽回小丫头若渝。

眼瞅着小丫头越走越远，九头龙手忙脚乱的在乾坤袋里抓了一把，也没看是什么就朝小丫头说道：“送给你。”

闻言，同样有点自卑心态的小若渝激动回头，然后，她就看到一个硕大的虎头骨挡在自己眼前。

这一出，给满怀惊喜的小若渝吓得蹬蹬蹬连退好几步，直到背靠哥哥大腿才定心。

云牧敲了下九头龙的脑袋，看他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遂解释道：“这是阴元境巅峰虚白虎的头颅，直接带或制成头盔佩戴，都有很高的防护作用。”

小丫头胆子是真的大，定了心神后，就又不怕了。

又蹬蹬小跑，抱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头骨，开心的道了声谢，收到礼物的她，回头对哥哥炫耀道：“哥，你看。”

云牧对着若谷小施一礼：“以后要麻烦先生了。”

若谷赶忙回礼：“当不得，当不得先生一称，先生此番举动，于我兄妹二人，不啻于冬日之温。”

“无以为报，但竭我之所能，请您放心。”

咚咚咚

小二敲门送餐，羊肉汤，酱猪蹄，紫薯桂花糕，清蒸鲈鱼，这一盘盘美食香味扑鼻，直勾馋虫。

“先吃饭，饿了。”

依序坐落，小丫头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猪蹄，口水流了一桌子却不敢动手。

云牧先动筷，几人才开始夹菜，小若渝伸手要抓猪蹄，被哥哥瞪了一眼后，缩回手改用筷子去夹，可怎么也夹不住。

九头龙见状，提溜起猪蹄放在小若渝碗里：“动手吃，这玩意儿，动手吃才过瘾。”

抬头看大哥没反对，小若渝大喜，张口就咬了上去。

这辈子最满足的时刻便是现在，扑闪扑闪的小眼眯成小月牙状：巨好吃。

云牧每每说话，若谷都要放下碗筷，待嘴里食物咽下后才回话，弄得云牧都不敢说话了。

吃了一会儿，小二又来敲门，轻声道：“先生，可以出发了。”

云牧穿袍覆面：“我出去一趟，这里暂时没有空房间，晚上就先都睡这儿，你们慢吃。”

走出门，陈记也要跟上，但被小二阻止：“这位先生，您不行。”

云牧按按手示意陈记没事。

任由小二给自己戴上头套，被他牵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