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拉回四年前。

那个时候孟北海刚刚从天机谷出来，在江湖上靠手艺攒了些钱，第一时间便来到了鼎鼎大名的传奇组织，因为他给的钱够多，接待他的人就是组织的老大。场地幽暗，二人间隔着屏风，里面人影绰约，孟北海目力极好，即便隔着屏风，也能隐约看出来，里面那人是个身形瘦削的男子。不仅如此，哪怕中间已经有了屏风做阻隔，他还是小心谨慎地在脸上戴了个面具，将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唯恐自己的面容被人窥探到一星半点儿。

孟北海当时心思全在他即将要办的事情上，见那男子刚刚坐下，就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我是来找你们做生意的。多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有一桩事情要你们去办。”他顿了一下，“我有一个好朋友，不久前死在了值夜的时候，我要你们帮我找到这个凶手，然后杀了他。”

对方立刻明白过来，“你说的是不久前死于值夜时的天机谷弟子云旷？”

孟北海点头，那个传奇的主人似乎在笑，“那你就是天机谷的弃徒孟北海了？”

那些日子，孟北海虽然在江湖上惹来一些门派的觊觎，可他依旧初生牛犊不畏虎，见自己被对方叫破来历，也没拐弯，直接承认下来，“是我。”非但如此，反而好像还很放心，“都说传奇组织手眼通天，江湖上没有你们探听不到的消息，也没有你们杀不了的人，看来真是这样。将这件事交给你们去办，我放心。”

可对方听到这种话却没有开心的样子，反而是带了几分哂笑，说道：“可是孟少侠好像有一件事没搞清楚，虽说江湖之中的事，我们传奇组织无所不知，但我们接单，从来都是指名道姓，你说的这种‘帮你找到杀害云旷的凶手，然后再杀了他’，这种要求的单子我们没有接过。”

孟北海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所以你们只杀人，不肯参与进对方的恩怨当中？”

传奇组织的老大将身体靠近椅子里，微微仰头，说道：“是的。若不是指名道姓，万一杀错了怎么办？到时候甲乙两边谁要把这个责任往我们头上一甩，那我还要不要干了？不参与进任何一桩恩怨里，这是我们组织能够在江湖中屹立这么多年的原因。你们的恩怨是你们的，我们拿钱杀人，至于你们是因为什么要杀人，则跟我们全然无关。你若是真想为云旷报仇，建议你找到真正杀他的那个人之后再来找我们。”

孟北海沉默片刻，“你明知道我刚刚才从天机谷出来，对江湖上的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要我自己去找这个杀人凶手，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时间。你们既然掌握全江湖的信息，为何不能给我透露点风声？”

传奇组织的老大像是在笑，孟北海立刻明白过来，“如果是钱的话，好商量。”他从胸口掏出一大叠银票，“啪”地一声扔到旁边的桌上，“这些钱够从你们这儿买消息了吗？”

一道目光透过面具和屏风，将来桌上的银票打量了一眼，传奇组织的老大笑起来，“孟少侠是爽快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实话告诉你吧，放眼整个江湖有能力有时间杀云旷、还能造成那种伤口的，也只有五个人。只不过——”

孟北海没有搭腔，静静等他说下去，只听传奇组织的老大说道，“只不过，究竟是这五个人当中的谁，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还无法确定。”

孟北海见他语气有所松动，也不跟他绕弯子，再从胸口里掏出一大叠银票，“这件事情就委托你们去办，若你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或者排除不了的，可以及时将消息传递给我，我自己去排查。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一定要帮我把杀害云旷的凶手给解决了。不杀此人，我誓不为人。”

……

时间回到现在，孟北海在院子中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他望着空空如也的院子，自言自语道：“难不成当日桑榆晚执行的那一单，其实是我下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孟北海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院子转了两圈，只觉得漫漫长夜怎么如此难熬？好不容易等到隔壁的鸡叫了第一声，他再也忍不住，鬼鬼祟祟的贴上后墙根儿跑了。倒也不是去别的地方，而是到了彩票亭，守着欧阳纥出摊儿。

为了弄清心里的猜测，孟北海吃不下睡不好，就在算命摊旁边的那棵柳树下等着。等啊等，人家彩票亭都开门了，才看到欧阳纥搬个小桌子，姗姗来迟。

一见到他，孟北海就连忙将他手中的桌子板凳接过来，按照他平常的搭法搭好，欧阳纥还没有坐下，他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自发的从他的木匣子里掏出一张纸，拿干了的毛笔在上面装模作样的画着。欧阳纥被他这一番举动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的毛笔上都没蘸墨，怎么写得出来字？”

孟北海听到他这么说，手中一顿，定睛再看，果然纸上全是干涸的墨痕，上面的字形如鸡爪状似鬼爬，他一愣，放下毛笔，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哪有做生意像你这样的？我们要是开门开得这么晚，那不用赚钱了。”

欧阳纥疲倦的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吗？昨天晚上我要去杀人，闹到大半夜才回家，刚一闭眼天就亮了，要不是为了装得像一点，也将自己隐藏得更深一些，今天这个摊我还真不想出。”

他的话孟北海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欧阳纥察觉到了，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孟北海突然有些紧张，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身体也下意识的坐直了，“我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向你了解。四年前，我在你们组织下了一个单子。”

欧阳纥点头：“你要为你的好朋友、天机谷的云旷报仇。”

孟北海：“不错。”他深吸一口气，“我想问，杀钟云霁的杀手，是不是因为我这张单子派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