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隅问道：“你这样，是知道我不可能放过你，所以宁愿死得干脆一点吗？”

方无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脸上露出一丝讥诮，“不然呢，我跪下来给你求饶，你就会放过我吗？”

他摇了摇头，方无咎说道：“那不就行了？我知道你们这些正道君子最喜欢看我们这些坏人死前忏悔了，但我恰好没有这个习惯，做了就是做了，你要杀我是我技不如人，我认栽。想看我忏悔，省省吧。”

“照你这么说，如果我不把你抓住，你还会继续偷下去？”

方无咎点了点头。

顾东隅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你偷了这么多富商，身后财物不知凡几，为何还要继续下手，害得一家又一家的人家破人亡？如果是为了钱，你早已经不需要这么做，如果是要寻找什么东西，我相信以你之能，有的是富商大族愿意请你，只要和他们达成协议，这些富商大多都愿意亲手奉上，可你为什么还要偷了一家又一家，害了一家又一家？”

方无咎停顿了一下说道，“你就当我喜欢偷盗吧，我天生喜欢偷盗。”

顾东隅还是摇头，“你不是神偷。江湖上那些神偷大盗无不是以偷窃珍贵的东西来抬举自己，东西越贵越难偷，越能彰显自己的能力，势头造得越大，越能显得自己不同一般。可你不一样，既不会选珍贵的东西，也不会提前造势，还专偷富人宝库，将人家的金库洗劫一空，事后谁也不知道那么多钱去了哪儿，这么多年一直如是。你既不享受神偷之名，也从未当众出手伤人，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做？那么多钱究竟去哪儿了？”

方无咎脸上露出一丝冷意，“这位人人称颂的少年英侠，你要杀就杀，哪儿那么多废话？”

“当真不说？”

方无咎冷笑，“我没什么好说的。”

顾东隅听罢，知道从他那儿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言语，抽出长剑，眨眼间，方无咎的咽喉上就多了一道细如红线的伤口。他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很快便咽了气。

顾东隅年少时纵横江湖，快意恩仇，从未往更深的地方想过，杀一个方无咎，跟杀李无咎、张无咎究竟有什么区别。直到又过了几年，他受人所托，帮别人报仇，面对另外一个引颈就戮的人时，顾东隅才第一次怀疑，手中长剑，是否真的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挥刀向人。

天上的月亮明晃晃地照着地上，大吉鸭店里三个人今天夜里几乎都是彻夜无眠，唯有叶扶摇，在床上睡得又香又甜。

第二天早上一开门，叶扶摇就像一个炮仗一样冲到前厅来，嘴里不停念叨着，“我今天约了几个同行到我们店里，商量对大吉鸭店注资的事情，我们店继续这么发展下去，迟早会被其他店吞并的，要赶在被他们吞并之前，先把我们的店规模做起来，等到时候，一般的人想吞并也吞并不了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一转头就见到顾东隅三人面无表情双目发直地坐在那儿，一看就知道，不仅一个字，甚至是连她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听进去。叶扶摇顿时有些着急，走到他们面前，一拍桌子，“嘿！打起精神来，要是被我的同行看到你们精神状态如此不佳，影响我们店里融资怎么办？快点打起精神！”

她说着，踢了离他最近的孟北海一脚，孟北海抬起眼睛半死不活地看着她，“掌柜的，你现在还体罚了是吗？”

叶扶摇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脚，“我那一脚算什么体罚？都伤不到你一根汗毛。”

顾东隅问道：“掌柜的，你什么时候又打算融资了？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叶扶摇翻了个白眼儿，“这话不应该我来问你们吗？”她拿手指了指他们三个：“一天到晚不知道干嘛去了，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我就算想跟你们说也无从说起啊。”

三人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顿时不愿意再提。顾东隅站起来，跳到叶扶摇身边，“掌柜的，对店里的百年发展大计，我们是持双手双脚赞成的。你说的那几个人什么时候来？我们立刻列队欢迎！需不需要我去旁边纸扎店买点儿彩纸？我们还可以搞两个花炮，保管让他们还没走进我们大吉鸭店，就感受到我们店里的精神风貌，势要为掌柜的争回颜面。”

叶扶摇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转过头对桑榆晚和孟北海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她看向顾东隅：“倒也不用买花纸那么麻烦，你们三个给我把精神头拿出来，到时候人来了有点眼力劲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叶扶摇说完这话就回到了包厢里，在那儿静静等着她请的人上门，然而一直到大吉鸭店都快有人来吃饭了，她请的人还没有来。在叶扶摇第十五次忍不住打开包厢门朝外看去时，总算来了一个人。可来的这个却不是她请的，那人三十来岁，长相斯文俊美，看上去一片温文尔雅，还没说话脸上就先漾起一层浅淡的笑意，看上去十分容易让人亲近。

然而叶扶摇看到他却脸色微变，叫破那人身份，“我这小店今日吹的什么东风，竟把如今的豫章郡首富、汪家家主汪大公子给送到我们这的小店里来了？”

三人一听这人是汪家老大，顿时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站到了叶扶摇身后。

汪家老大不像汪家老二和汪紫凝那么招摇，面对叶扶摇也依然温文有礼，“叶掌柜如果是在等其他几家注资的，可以不用等了，我说服了他们，把今日与叶掌柜见面的机会让给了我。”

叶扶摇眼中露出几分警惕，“大公子可否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汪家老大顺势捡了一张椅子坐下，他行动间自有一副潇洒气派，汪家老二和汪紫凝就算是加在一起再乘以十，也赶不上他的风流气度，“说得明白点儿，今天我找你，是想跟你谈向大吉鸭店注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