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认识他，便也没有阻拦。

他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了屋里沉睡着的屠振刚。听医生说，他现在语言功能正在慢慢恢复，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话语了，行动虽然还是有点迟缓，但自己已经可以靠着助步器下床走动了。

此刻，他正睡得香甜。

屠傲推开门，值夜的护工惊醒，屠傲示意他没事，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不知是屠傲的目光太过灼热，还是感应到房间里多了一人，屠振刚很快就动了动身，有些惊醒的样子，他想翻个身，结果刚一睁眼，就看到了床边有一个身影，吓得手一撑，就要坐起来，但手上力度不够，又瘫软在床上。

“爸，怎么醒了？好好的，怎么还出汗了？”屠傲冷笑。

“你……你怎么来了？”屠振刚一脸半夜见到鬼的表情。

屠傲看着那张做贼心虚的脸，真心觉得可笑，“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没事，你继续睡吧，我在呢！”

对，你在，所以床上的人更加不能睡了。

屠振刚努力想要坐起来，护工也睡不着了，走过来把床摇高了一些，又在屠振刚的后背垫了个靠垫，让他坐得舒服些。

“我爸好像出了很多虚汗，要不麻烦你再去打些水来给他擦擦吧！”屠傲吩咐护工，其实是想让他回避一下。护工也识趣地拿着盆和毛巾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你……来干什么？”屠振刚脸色不太好看。

“爸，您就没别的话说了吗？一个劲地问我来干什么，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吗？”

屠振刚把头转向一边，不搭理他。

屠傲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道：“爸，午夜梦回，你会想起我妈吗？”

屠振刚猛地转头，盯着屠傲，眼睛里分明闪过了一丝恐惧，但转瞬即逝。屠傲看到了！

所以，这是做了亏心事，才会如此地惊惧害怕吧！

“爸，你说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梦到过我妈呢？”屠傲靠回椅背上，略带轻松和调侃地说道：“我常听老人说，人啊，你生前好好对她，那她离开了，也只会保佑你、照顾你，若是你生前对她不好，那她就会经常来你的梦里，对你哭，打骂你。”

“爸，我也就是道听途说，不太懂，你一贯见多识广，所以想问问你，这个说法有没有道理呢？”

屠振刚是真的有点害怕了，今晚屠傲是怎么了，大半夜特地过来神神叨叨地跟自己说这些东西，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至于有没有梦到过他妈妈，屠振刚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好像有吧，但想不起来梦里是什么样子了。这有什么关系，人都死了这么多年，梦到了又怎样？

见屠振刚一直不说话，屠傲笑了笑，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这护工怎么偷懒呢，说是去打个水就回来，半天了都看不到人。爸，也就你这好脾气，换我早就把他开了。”

屠振刚愣愣地吐出几个字，“他应该快回来了。”

“是吧，那就好，我也放心了。”屠傲把椅子放回原位，“爸，我走了，你接着睡吧。”

屠振刚看着那扇门打开又合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他突然发现自己出了好多汗，喉咙也渴得厉害，想要试探着去伸手去拿那杯水，刚触到杯子，便手一抖，水洒了一桌子。

他气得狠狠地捶了几下床板，喊道：“人呢？人呢？”

护工应声而入，赶紧把床边清理了一番。想要给屠振刚也换身衣服擦洗一下，谁知被他吼道：“出……出去，滚……滚！”

护工以为是他又犯了脾气，于是麻溜地消失。

屠振刚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恐惧。今晚的屠傲太不正常了，这根本就不是印象中的那个虽然沉默但一向算是听话的儿子。虽然屠傲从小跟自己就不亲，但他从不曾像今日这般，今日这般……

挑衅，对，挑衅！

屠振刚想到了草原上的狮子，年轻的狮子打败了年长的父亲，然后称霸草原。今天的屠傲就像一头狮子，充满了攻击性，充满了压迫感，带着一种强烈的要把他这个父亲“逐出草原”的气势！

他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沈清最近心情有些忐忑，住院医师的工作渐入正轨，公派出国留学的结果也即将揭晓。她报名之前，还特意请示了姜主任的意见，姜主任很是大方地表示，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想参加就大胆地报名，如果能拿到名额，她这里一定会放人的。

“不过，沈清，你可别‘乐不思蜀’啊，读完还是得回咱们这里的。”姜主任半开玩笑地说道。

沈清当然知道这个原则，点点头，“嗯，姜主任，您放心！”

她私下里还偷偷打听了其他报名的人选，这次竞争很是激烈，光是她们部门就有三个人报名，更别提整个医院了。

沈清心里就有些慌乱了。比工作经验，她显然是不足的；比论文数量，入院后新发了一篇，加上博士期间的，应该算得上是中等吧；唯一能有竞争力的，可能就是托福考试的成绩了，但那并不是最重要的。

上周院里为所有报名的人组织了面试答辩，她答得还不错，评委都给予了肯定。但综合评定结果是怎样，现在一切还是未知。

她只能默默地给自己加油：沈清，没问题的！如果今年争取不上，那就当为明年积累经验！

所以，她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事情上，而爸妈虽然还在她家，但看着她这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的样子，自是不敢再拿其他事情来打扰她。所以，自从上次陈子昂来家里吃了顿饭，她几乎就忽略了陈子昂这个人。

陈子昂倒是给她打过几次电话，约她出来吃个饭或者看个电影，奈何每次都是被告知“再过段时间吧”“最近实在有点忙”。

次数多了，陈子昂也有点丧气，难道自己就特别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