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枫抬头，竟是沈清。

沈清一身白大褂，脸上早已不见下午的清亮和舒展，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但她仍是一脸笑意，让人看着就不自觉地心安。

陆枫想，这样的性子，也许天生就是当医生的吧！但转头又在心里暗骂自己，你这才认识了几天啊，就在这妄自揣度别人的性格？

陆枫赶紧站了起来，“沈医生，你怎么过来了？”

“我正好来这边交接个病人，想着你应该也在。”沈清总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你吃过晚饭了吗？今晚没有大事的话，你应该不能进去。不然还是早些回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吧。”

沈清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多话。她素来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但不知怎的，看着病房里外的这对朋友，就忍不住想多关照一些。

的确没有出乎她意料的，屠傲的亲人，包括昨晚来签字的那位母亲，都没有守在ICU外，反倒是陆枫，而且下午听他说的，还有他的爸妈，是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这里殚精竭虑地等候。

沈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别人的家事不敢妄作评价，只是觉得有些心酸，故而忍不住就多关心了陆枫几句。

“我没事，这几天先在这守着，万一医生找人，咱也随时在这呢不是。”陆枫笑得有点憨憨的，“我一会下去吃一口。沈医生，你吃了吗？”

“嗯，我吃过了。”沈清回答得很是干脆，“那我进去了。”

陆枫看着她消失在ICU的背影，索性也不坐下了，只是静静地靠墙站着。

沈清进了ICU，和当值医生沟通了一下马上送上来的病人情况，正要转身离开，脚却不听使唤地停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宋医生，有个叫屠傲的病人，昨天送上来的，在哪个病床？”

“哦，那里，7号床。”宋医生指了指。

沈清道了声谢，就这么走到了屠傲的病床前。相比于昨晚送来时的样子，今天的屠傲似乎平静了许多，就如同睡着了一般，任凭机器规律地响着，他也只是安静地一动不动。

沈清看了一下机器，目前生命体征比较平稳，应该是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屠傲，赶快好起来吧，你的朋友还在外面等着你呢！”沈清默默地在心里说道。

突然，屠傲的头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睛转动了好几下，眼皮也在微微地抖动，似乎是要努力地睁开眼睛。沈清盯着他看了他好一会，他终究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又睡了过去。

沈清把他露在被子外的一只手放了回去，给他盖了盖被子，心里无由来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出门离开。

一出去，就看到了一脸期盼的陆枫。沈清于是迎了上去，怕周围家属听到，又将他带到电梯附近，才开口，“我刚才去看了他，生命体征基本平稳了，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你放心。”

陆枫感激地看着她，从沈医生嘴里出来的“你放心”三个字，让陆枫悬着的心终是安定了下来，“谢谢你，沈医生！”

“没事，那我下去了。”沈清挥手告别。

陆枫又回到了之前坐着的地方，他靠着墙壁眯了一会，才拿起手机，开始陆陆续续地打了好几个电话。

终于，拿到了他想要的号码，“张队，你好！对，是我。我想问一下，能否看一下昨晚杨桥大道和润阳大道交叉口那起交通事故的完整视频？对，您看……”

沈清一直忙到半夜三点，才缓了一下，喝了口水。

师兄在一边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师妹，又耽误你一天休息。”

沈清摇了摇头，“没事，正好多学习嘛！不过……”沈清故意拉长语调，“师兄你要是过意不去的话，改天请我喝杯奶茶吧！”

师兄赶紧点头，“你接下来一个月的奶茶，包我身上！”

两人开了一阵玩笑，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沈清其实也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喜欢当医生，还是性格使然，走上这条路了便不再回头，她似乎是很享受这种忙碌的生活的。哪怕妈妈提了好多次让她跟导师提提换个科室，或者是陈子昂说他的收入完全可以养她，还有詹婷婷也总是心疼她太忙太辛苦，她都没有一刻想过要放弃这份工作。

对了，提到陈子昂，沈清才想起，这都快一天一夜了，两人竟然完全没有联系。子昂是生气了吗？觉得自己一直没有回复他的微信，是不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沈清撇了撇嘴，想着等下班了，还是给他打个电话过去吧。

交班的时候，沈清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她换完衣服坐在值班室的床上，看着东边渐渐升起的太阳，只觉得心里空空的。

就很莫名的，想起了昨晚躺在ICU的屠傲。那么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只能无力地躺着。

人生的无力感，来自于对自己的失控。

沈清的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她觉得自己是加班加得脑子坏了，不然怎么突然就开始文绉绉地扯这种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屠傲有点好奇，好奇他的过往，好奇他和陆枫之间的友情。

沈清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去想屠傲，那已经超出了一个医生应该思考的范畴。她背起包，边往外走，边给陈子昂发了条微信：子昂，我这两天都在医院值班，抱歉才回复你的信息。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欢迎叔叔阿姨！到时候你提前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去接他们，在陪他们在江州好好玩玩！

发出去了，沈清才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下一场赌注。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一个赌徒，一个爱情的赌徒？但管他呢，要来的也躲不掉。如果要和陈子昂走下去，那么总是要和子昂的父母见面相处的，难道要躲一辈子吗？

直到她回到家，才收到陈子昂的回复：好，你好好休息，我去上班了。

沈清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压抑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被挪开了。

沈清，你可真没出息！沈清在心底鄙视了一下自己，然后快速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好好地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