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生将悬在空中的右腿缓缓放下，不断的在脑中搜寻着答案。

虽然他不知道“佳儿”到底是谁，到底代表了什么含义，可是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他，绝对不能忘记“佳儿”。

陆长生的眉头越皱越紧，脑中不断蹦出的记忆也越来越多。

他第一次教女孩煮排骨的时候，女孩还需要踩在一个小凳子上，才能够得着灶台。

他第一次教女孩给客人化妆的时候，客人居然从灵堂上逃跑了，事后他和女孩收拾了很久，才把长生堂恢复了原样。

女孩为了给他买一些排骨，去别人的店里打工，结果被人贩子给盯上抓走了，那是陆长生穿越之后第一次杀人。

...

“怎么会...这孩子和我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她了？”

“对了，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就叫...”

“顾佳！”

“你是我的徒弟！”

“我的大徒弟！”

陆长生每说一句话，眼神就会变得清澈几分，直到最后一句话音落下，禁锢在他思想中的某道钢印似乎“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陆长生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无数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了陆长生的脑海，关于狗剩子的，关于二狗子的，关于红叶的，关于十三妹的，关于周易的...

关于很多很多人的，关于所有不该被遗忘的人的。

“真的是...”

“一场好梦啊...”

陆长生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由于过度用力，手指关节已经泛起了青白。

幻境中的种种画面飞快的掠过脑海。

喜悦，幸福，快乐，满足，不断的刺激着陆长生的神经。

沉默了许久。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陆长生缓缓睁开了双眼，最后扫视了一眼这个美好的世界，陆长生调转了方向，往那道冒着黑色雾气的光门走去。

在黑色光门之外，陆长生停住了脚步。

那短短几步的距离，此刻却犹如天堑，横亘在了陆长生的面前。

怎么都无法跨越。

“哥...你要走了吗？”

身后传来了小陆离苍老的声音。

“恩，外面有很重要的人，在等我。”陆长生没有回头，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

“哥，你是在担心我和爸爸妈妈吗？”

小陆离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再无之前的苍老和虚弱。

陆长生张开了嘴巴，嘴唇颤抖着开各了几次，却没有说话。

“哥，我这一生过得非常幸福，非常快乐。”

“我很知足。”

“但是这并不是属于你的人生。”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我会照顾好爸爸妈妈的。”

小陆离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稚嫩了起来，就像陆长生初见时那样。

陆长生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只小手，轻轻的推了一下自己，让他向前挪了一小步。

“长生，不管你在哪里，都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天气冷了，记得要穿秋衣秋裤，不要着凉了。”

又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了，那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的大手，在陆长生的背后温柔的一推，让他再次向前了一步。

“长生，爸爸能看见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真的很骄傲。”

“我知道你能做到，但是还是想和你说...”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要保护家人，珍惜家人，爱护家人。”

爸爸厚实的手掌在陆长生的双肩上缓缓发力，将他再次推前了一步。

此刻陆长生距离那道黑色光门，只有一步之遥了。

“哥，谢谢你，让我体验了一次不同的人生。”小陆离的声音逐渐变小，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在陆长生的心中产生离去之意开始，这方世界就开始了崩塌分解。

“儿子，爸爸当初没有保护好妈妈和你，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的长大，真的，很对不起。”

爸爸的声音也迅速变得微弱。

“儿子，这个幻境是假的，但是爸爸妈妈对你的爱，是真的。”

“妈妈爸爸永远都爱你...”

“不管你身处何地，爸爸妈妈都永远在你...”

妈妈的声音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下来，整个世界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知道的，永远都在我的心里。”

陆长生的外貌已经变成了小陆离的模样。

“爸爸，不要责备自己，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妈妈，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我也永远都爱你们。”

“如果真的还有来世...”

“我还想做爸爸妈妈的孩子。”

他伸出有些瘦弱的小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一步跨出穿过了散发着黑色雾气的光门。

周围模糊的世界如同玻璃般块块碎裂，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陆长生眼前的世界慢慢从漆黑变的明亮，他再次回到了崔家村。

崔昊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两手并指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天宪】之中足以度过一生的时间，在外界，只是一瞬间而已吗？”陆长生看着崔昊幽幽开口道。

崔昊没有回答陆长生的问题，而是将双手缓缓放下，怔怔的看着陆长生。

良久之后，他才不可思议的开口道，“小友...你...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你能主动脱离【天宪】搭建的世界？”

陆长生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天宪】真的很厉害，比起小黑子的幻境，【天宪】能捕捉到我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这一切确实非常美好，它只做错了一步，它不该让我忘记佳儿他们。”

“【天宪】看似给了我选择的权利，让我自己决定去留。其实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影响我的记忆，让我忽略了外界的一切美好，一切珍贵，只沉溺眼前的虚假美梦。”

“它剥夺了我其他所有在乎的东西，让我甘心成为幻境的俘虏。”

“说到底，【天宪】也始终是一个包裹着漂亮外衣的囚笼而已。”

崔昊不知道“佳儿”是谁，他只是若有所思的念叨着陆长生的话语。

“只是一个包裹着漂亮外衣的囚笼而已...”

“一个囚笼而已...”

陆长生看着崔昊的情绪似乎逐渐激动了起来，上前了两步，“崔老爷子，也许你并不是只想呆在【天宪】之中，外界也不是完全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

“只是你被自己施展的【天宪】所干扰，忘记了而已。”

“里面的世界确实很美好，是我多年来求而不得的，也弥补了我许许多多的遗憾。”

“但是不管轮回了多少次，不管重复了多少次，那都是我们心中的执念而已。”

“崔老爷子，真正珍贵的东西，是不会被人抹去的，就算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也永远存在我们的心中。”

“【天宪】归根到底，只是利用了这一点，束缚住我们的一项特殊异能罢了。”

崔昊听完陆长生的解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他经历的轮回次数，远远的超过了陆长生，所受到的影响，也更加严重。

哪里是陆长生这么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崔老爷子，其实我一开始还觉得挺奇怪的，为什么你非要拉着我进入【天宪】，非要让我体验一把。”

“我怎么看，你都不像那种喜欢拉着别人炫技的人。”

“崔老爷子，我想你自己也发现【天宪】的问题了，所以才会和我定下约定，如果我能依靠自己离开【天宪】搭建的幻境，你就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那是你潜意识里，自救的表现。”

“你在向我求助，希望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陆长生在崔老爷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在幻境之中的迷惑和挣扎，想起了最后的那一幕。

眼前的崔老爷子，也需要有人在背后帮忙推一把。

崔昊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下意识的左右扫视了起来，双手有些紧张的四处摸索了起来，就像是想要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天宪】的规则正在阻止崔昊的本能，不断的影响着他的判断，让他陷入了纠结之中。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可是小友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老是没往那方面细想。”

“外面有什么好的？出去了又能干嘛？”

“不知道...我不知道...”

眼看着崔昊的精神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陆长生伸出了右手，横在了崔昊的面前。

“如果你实在想不通，就别想了，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我，这样你就不会苦恼了。”

“崔老爷子，走吧。”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去看看，你真正在乎的东西。”

“去看看，真实的世界。”

崔昊颤抖着举起了右手，几次伸出却又颤抖着缩了回来。

纠结了许久之后，自救的本能逐渐战胜了规则的力量。

崔昊终于握住了那只悬在空中的大手。

【天宪】和【彼岸】同时破碎。

整片世界都快速的崩溃，坍塌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