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生的眼前一片漆黑，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清新的空气顺着鼻腔进入肺部，四肢百骸再次焕发了生机。

“呵~~呼~~”

“呵~~呼~~”

他猛的坐起，剧烈的喘息了起来，就像不幸溺水的人，刚刚被人救起。

一道黑影猛的扑来，将他再次扑倒。

“狗剩子！别挖了！师父醒了！”

顾佳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刚刚哭过。

关山丢掉了铁铲，从后院踱回店内，靠着门框笑望着卧室里的师父和师姐。

“师姐，我都说了，别担心，师父一会就醒了，你非急着给他挖坑。”

“是师父说的...如果他走了...就随便给他挖个坑...让我们不要难过...”顾佳的声音有些哽咽，断断续续的。

“这你倒是记得挺牢。”陆长生轻轻敲了一下顾佳的脑袋，将她扶起，回头望向门外的少年。

陆长生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死”之前，好像是发了条消息给徒弟俩，告诉他们不用等自己了，他已经回店了。

他大概能猜到徒弟俩看到自己的尸体是什么反应。

关山毕竟经常死，一眼就能看出，师父的气息还未完全断绝，顾佳应该是关心则乱，忘记了师弟会的技能，师父怎么可能不会。

还好，人都在就好。

陆长生的心窝忽然有点绞痛。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摸了摸顾佳挨揍的脑袋，又望向了关山。

“狗剩子，你最后的那招挺厉害的，起名字了吗？要不要师父帮你想个威风的名字...”

“师父，我已经想好了，我给那招起的名字，叫做【归墟】”关山急忙开口，生怕师父奇怪的脑回路又取一些奇怪的名字出来。

“那好吧...”陆长生的表情有些失望，补充道，“我还想帮你的新技能起名叫做【野狗咆哮】呢...”

“下次吧...下次你再有啥突破，记得告诉师父一声哈。”

说罢，陆长生缓缓起身，往店外走去。

关山默默的在心中提醒自己，绝对不能给师父任何取名字的机会。

陆长生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关山说道，“这一年，你辛苦了，为师不知道，复仇之怒的副作用，会这么痛苦。”

“已经习惯了，修炼总归是要吃点苦头的。”关山的声音很平静，只要可以提升实力，死一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陆长生深深的望了二徒弟一眼，没有再说，只是有点心疼的点了点头，继续往外走去。

“师父，你去哪里啊？要不要做你的饭啊？”顾佳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

“不用了，我要去给你们吕叔叔收尸。”陆长生摆了摆手，离开了长生堂。

关山和顾佳对视一眼，愣住了。

再望向师父的时候，只看到一道孤独的背影。

......

次日。

人族所有城市中，都在播放着数条新闻。

【邪教借觉醒仪式作乱，已被斩妖司镇压】

【临江省所有邪教窝点，全部被清剿，还全体临江市民一道朗朗乾坤】

【前线妖族再次发起进攻，被挡于第一道防线之下，人族乘势反推，兵峰已抵进酆都城】

这些新闻，一条比一条振奋人心。

就当人们全部欢欣鼓舞，高喊着要荡平妖族，洗清寰宇的时候。

妖族的反击来了...

三位深渊之主联合袭来，全灭了斩妖司前线部队，一度杀至黎明城下。

人族苦战三天，丢下了数万具尸体，才勉强守住。

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要一天妖族不灭，就永远都是悬在人族头顶的达摩利斯之剑。

黎明城这次挡住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人族中顿时出现了一大片绝望唱衰之声，就好像三天前高喊“荡平妖族”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这些新闻，都和陆长生没有关系。

店里灵堂内的小纸板已经换成了真正的金丝楠木，周围的花卉也全都是新鲜采摘的，还挂着点点露水。

陆长生并没有请来当红女团或者脱口秀演员，因为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材，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还找红叶借了点钱，才不至于饿肚子。

陆长生相信吕江明是不会介意的，他生前好像就不是很喜欢【极乐净土】和【欢乐送】。

今天过后，吕江明就要送去烈士陵园下葬了。

陆长生孤身一人，坐在棺椁旁，向着吕江明抬了抬手中的啤酒，笑道，“老吕，你知道吗？你睡得这张床，比我整个店加起来都贵，奶奶的，要是靠卖血的话，都不知道啥时候能给你搞来。”

陆长生将啤酒放下，抓起了一旁的手机，像是自言自语的念道。

吕江明。

十二岁，父母全部战死前线。

孤身一人，花光所有抚恤金，换取修炼资源。

十四岁，初露锋芒，成为先天觉醒者，修炼更加努力。

十六岁，觉醒仪式上，大杀四方，夺得魁首。

二十岁，从军校毕业，进入前线，镇守第一道防线，酆都城。

二十三岁，重伤退役，同期147人，仅剩他一人存活。

三十五岁，在临城邪教讨伐战中，主动请战，最终...战死。

寥寥几字，就是他的一生。

陆长生关闭了鬼斋的情报，他明明已经很熟悉吕江明了，却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陆长生举起啤酒一饮而尽，咧嘴笑道，“原来你真的是第一啊，我还以为你是吹牛的呢~”

没有人回应他。

...

“值得吗？老吕？”

...

恍惚间。

陆长生似乎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长生啊...”

...

一夜无话，一夜亦无眠。

陆长生在火化场的亲属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亲手将骨灰仔仔细细埋好。

烈士陵园门口的那块纯白墓碑很挤，陆长生找不到吕江明的名字。

思绪良久，还是决定给他单独做了一个。

反正以陆长生对吕江明的了解，他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至于碑上该写什么，陆长生也想好了。

【长生之友吕江明】

“你应该不介意我的名字在你前面吧？反正你介意也没用，你已经死了嘛~”

陆长生像是被自己逗乐了，捧腹哈哈大笑起来，甚至连眼角都笑的有些湿润。

良久的沉默之后。

陆长生挥了挥手，转过身默默离去。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半张报纸，轻轻的飘到了墓碑前。

头版头条的标题，用鲜艳的红黑字体写着。

【鬼斋新晋代理人，七日屠尽临江邪教，他究竟是正义的使者，还是地狱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