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大地，京城一处民宅，卫坚坐在院中赏月，面前置了一方石台，上面摆了七八道精致菜肴，一壶“桂花酿”。

他独自对月独酌，许多心思不能与人说。

白云笑盈盈上前来，半跪着行了礼，“主子，陶贵妃心动了，正撺掇着她父亲上书呢，要废了太子，弃嫡立贤，捧她儿子和郡王上位呢。”

卫坚轻笑，“卫修还未成年，都不曾成家，今年才去礼部观政，也没听说做出什么成就，哪里就称得上‘贤’了？”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对面的矮凳。

白云坐了上去，促狭道：“反正陶贵妃的嘴里他是个贤的，竟是个十全十美的人物呢。”

卫坚摇摇头，叹息道：“梁王后宫这几位有子嗣的妃子，都是皇祖父在世时点了头的，家世都一般，原就想着门户不必太高，将来就藩才能守得住。谁知梁王谋反夺位，这些妃嫔的小家子气也就显出来了。怪道他这会忙着要选秀呢，哼，只怕葛家、陶家……不会允许哪个大家族的女子进宫，就是进了宫，也生不下皇子来。”

白云捏了一颗福豆在嘴里嚼着，有心想说太子府里的情况，又怕卫坚心里不舒坦，索性说起了关于卫坚“尸体”的事。

“主子，我找到老巩问了问，他说那日他看出来那尸身不是真的，比您矮了寸把呢。老巩头还说，您脚踝有个米粒大的红痣，那尸身也没有。不过原来东宫的人都很有默契，全都说了就是您。”

卫坚默然，他们是想要让他清净一些，不必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巩福他们还好吗？”卫坚轻声问了一句，端起酒杯昂头喝了一口。

“也没什么不好，这会都在冷宫待着呢，伺候着老太妃，反正饿不死。”

老太妃是太祖的妃嫔，进宫的时候才十六岁，转年太祖薨了，临死前吩咐所有人都不必陪葬。老太妃历经三朝，至今也不过四十多岁。卫铖自然不会跟父亲的一个妾室计较，依然像以前一样供养着她。

“太子府里最近可有什么事情？”卫坚突然问道，白云嘴里刚喝了一口“桂花酿”，被呛了一口，咳了一会才平复下来。

卫坚失笑道：“你怕什么？你以为我还放在心上，不过是过眼云烟，她虽与我定过亲，其实也就见过几面而已，并没有什么情谊。有什么事，你只管说来就是了。”

白云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些古怪，嘿嘿一笑道：“太子府里还就是那些妻妾争风的事，说出来怕污了主子的耳朵。”

“没事，你说来听听，看看有没有可以入手的地方。”

白云见卫坚似乎真的不介意，也就从实道来了。

崔缇嫁给卫执后，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并不似一般新婚夫妻那般亲密，不过这在皇家倒也算正常。自从府上来了葛歆姝后，卫执一颗心都放到了葛歆姝身上。她原是葛家偏房庶枝，从小就知道如何伏低做小，自然伺候的卫执更加开心。冒名顶替事件被揭出来后，卫执对葛歆姝的宠爱不仅没有淡，反而怜惜她被人陷害，待她越发宽和。

葛歆姝一开始还夹着尾巴做人，等事件过去了，卫执又一直宠着她，她心思又活泛起来，在太子府里闹了几次事。

上个月崔缇生辰，宫里派人送了赏赐，当时正下着小雨，宫里的人还没走呢，崔缇突然摔倒在雨里，她身边的宫女指着葛歆姝的脸大喊：“侧妃娘娘，你为何推了太子妃？太子妃身怀有孕，如何当得起这一推……”

葛歆姝张嘴结舌，结结巴巴说着不是她干的。周围几个宫女和刚入府的许侧妃却全都指认，就是她干的。崔缇虽没什么大碍，葛歆姝仍是被皇后派人打了巴掌，又关了禁闭。

“那许侧妃是崔家送过去的吧？”卫坚淡淡问道。

白云点点头，“主子猜得没错，的确是崔家送过去的，据说生得极美，容貌比葛侧妃还要胜，只可惜并未得宠，太子仍宠着葛侧妃。”

卫坚有些怅然，记忆中崔缇是个极孤傲的女子，琴棋书画无有不精，由其一笔好字更是惊艳。他原本以为这样气质如兰的姑娘，不管嫁给谁，都应该被珍视被呵护，想不到做了卫执的太子妃，依旧逃不开这些蝇营狗苟。

如今佳人已嫁，倒也轮不到他怜惜，他低声吩咐道：“往太子府安插些人手，或者收买些，尤其是葛侧妃身边，最好是能说得上话呢。”

白山应了，卫坚看着天上一轮圆月，呆了一会，才道：“今年风调雨顺，各地粮仓都满了。鞑靼 部落一整个夏天异常干旱，听说饿死了不少牛马，等到了秋日，只怕又要来抢粮了。到时候把尤哲弄过去抗敌，把京营交到葛英奇手上。”

白云瞪大了眼珠，随后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此计甚妙，葛英奇战败回来，在家缩着脖子不敢出门。这阵子见风头去了，正想着要起复呢。不过，皇上和左右相也不是傻子，也怕不是那么好操作。”

卫坚淡淡道：“就是不好做才要去做，瓮中捉鳖这样的事，也不需要我们来做了。”

两人说着话，肖亦鸣从外头进来，脸上还带着红晕，瞧见卫坚和白云，忙行了一礼。

肖亦鸣和巷口卖馄炖的小姑娘看对了眼，每日不去喝两回馄炖，浑身便难受。

白云揶揄道：“又去喝那家的小馄饨啦？大过节的，你好歹也去花楼喝两杯酒，老逮着馄饨喝什么劲？”

肖亦鸣白了白云一眼，“你懂什么！”

白云哈哈一笑，“我是不懂，我长得不好，没得卖馄饨的小娘子青眼，回回喝馄饨多给我放几个……”

肖亦鸣越发臊得慌，追着白云打起来。

卫坚瞧着他二人打闹也没说什么，坐回椅子上，笑着喝了一口“桂花酿”，盯着天上圆月，心中有些怅然。

今儿是中秋节，月圆人圆，自己再不得团圆，柳姑娘和她弟弟可团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