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张月怜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带着随春生赶到了绯穹的所在地。

正是EU按照古代科技复刻出来的一号人造太阳能源站——不过他们有个更简洁的名字——一号炉。

随春生跟在张月怜身后打量着眼前的“一号炉”——正在工作中的反应堆外部被金属笼罩，最严密的防御措施浇灌出来的宽大塔身静默地伫立在夕阳中，崭新的钢铁的心脏在这颗满目疮痍的失落星球上跳动，一点一点逸散出大地的喟叹，焕发出新的生机。

启航前时代的科幻作品创作中有一个概念，叫做“巨构”——巨构这个概念用于描述一种超大规模的、巨大的、多单元的建筑体量。它作为一种建筑和城市概念，设想一个城市可以包裹在一个巨大的单一人造结构或相对较少的相互连接的结构中。

伴随着科技的逐渐发展，巨构的内涵也在被不断地填充——从单一的建筑，变成可以灌输进各种概念的集合体。眼前的一号炉，只此一座就可以完全满足整个星球、甚至整个星系的能源需求，是EU最重要的一座能源站，显然也是巨构的一种，更是EU当之无愧的钢铁心脏。

至于其他的人造太阳能源站——都是阿佳妮搞研究的玩物罢了。

能源站的门口同样有两架机甲守卫着。随春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这种小型机甲似乎是阿佳妮在开发E号机时突发奇想延伸出来的重力环境下专用的安保机型，因为体积小重量轻所以机动性远超常规的机甲，重力环境中几台机甲一起行动甚至能把常规机甲压着打，至于名字……

好像是叫飞天蟑螂……

张月怜在机甲面前停下脚步，出示了通讯器的身份认证。尽管蓝星上都是EU的人，一号炉的地位还是过于重要，不可能随便什么人都能放进去。

完成验证过后，张月怜和随春生被放了进去。

“我也是第一次进入一号炉内部来……”张月怜也觉得有些稀奇，放慢了脚步左右观察。

“都是走廊，真正工作的地方也不可能展示出来吧。先去找绯穹吧。”随春生反客为主，走在了前面。初见一号炉自然会惊叹，可也只是惊叹——随春生对这个划时代的能源技术并没有太多的思考，能源的事有专业的人解决，他更希望自己身边所有人的性命和未来都能得到同等的尊重。

一号炉内部的构造很单一，走廊只有这么一条，大部分办公室都是空的，要么就是技术员的办公室。而走廊的尽头，就是反应堆工作的地方。

经过最后一道认证，随春生终于打开了封印钢铁心脏的大门。

门口是一个巨大的空腔，核心反应炉就悬在这个空腔的正中，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值得让人关注的是，那个反应炉真的会像人的心脏一般起伏，只不过频率更低。从各个楼层延伸出来的走廊贯穿空腔，将心脏禁锢在其中，方便技术员近距离观察反应炉的状况。

在那高悬的心脏面前，人变得更加渺小，仿佛是对上恒星光辉的流星灰烬，微不可察，却又被那引力吸引。

随春生把那心脏一样的反应炉来回打量了好几遍，这次收回目光，找到了站在反应炉面前的绯穹。

“欢迎回来，”绯穹摘下口罩，转身面向随春生，“好久不见了，春生。”

随春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小声回应了绯穹：“绯穹姐……”

EU内部没有明确的职级划分，即便是对绯穹这位领袖，也都是直呼名字。

“绯穹姐。”张月怜也跟了上来。

“你们应该都是第一次进入一号炉的核心区域吧。”绯穹的声音很轻，却并不小声，能用温柔的语气让人清晰地听到她要说的话，也能像信号劫持那次一样，铿锵有力地输出她的理想。

“是。”随春生和张月怜应声。

“我很喜欢这里……闭上眼睛延伸听觉，沉浸在黑暗中，心跳会逐渐和反应炉的律动重合，就好像我的感知也被延伸到了这颗心脏的能源能触及到的地方一样……很让人安心，”绯穹伸手，点了点随春生的胸口，“很快，这颗心脏就会放进这里……融入你的呼吸。”

随春生的思考并没有被绯穹的话语带走——反应炉的律动比人的心跳慢得多，与其说是心跳，更像是呼吸。

真要是照这个频率心跳，会死人吧？

不过绯穹的放松的时候讲话都很谜语，但办正事一点也不含糊。

她这么说，应该是真的要自己做什么事，和人造太阳有关的。

“绯穹姐，还是先说正事吧，”随春生不想再听绯穹的修辞，强行进入工作模式，“我想问问安瓦尔的事。”

“安瓦尔……他是一名很优秀的同志，”绯穹的语调沉了下来，“在你们回来之前，我已经安排人想办法从军委那里认领走他的遗体，帮他处理后事了。至于他送回来的情报，还有他没能传达出去的心意……作为当事人，还有E号机的机师，我想你都应该有权力知道。”

“心意？”随春生微微睁大眼睛，“是……要传达给我的？”

“是的，”绯穹点点头，“他在信息的开头就表明只希望给你一个人看，我们尊重他的意愿。只是如果有什么情报因为传输延迟混进了你们的私人信件内，也请记得过后汇报给我。”

“……好，”随春生感觉心里有些沉重，“还有，我把幽灵斥候带回来了，关于那台机甲的情况，我也已经和阿佳妮汇报过了。”

绯穹点点头：“这也是急需你处理的工作之一——不过工作可以先往后放放，你才刚到域外基地，先用一周时间适应一下这里的生活吧，还有，也该见见的你的母亲。”

一提到母亲，随春生沉重的心情终于松快了一点：“我想见她……她离这里远吗？”

“并不远，等会儿让月怜带着你去吧，”绯穹顺手就把张月怜的任务给安排了，“月怜，就麻烦你了。”

“好。”张月怜并没有要紧事要汇报，她只是太久没回来，想见见绯穹而已。

“那我们走吧——”随春生转身看向张月怜，眼里是少见的迫切。

“……”张月怜看着随春生这副罕见的神情，思来想去，还是把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