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片刻不敢耽搁，劝下裴亭安要亲往的想法，便立刻暗夜前往南山。

裴亭安等在府中，再无片刻睡意，一直到天光乍晓，饮冰才风尘仆仆赶回。

望着饮冰含笑点头的模样，裴亭安半晌无从言语，许久低低笑出声来，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哽咽。

“这丫头，可真是胡闹……”

饮冰来到裴亭安身边给他抚摸着后背顺气安慰，裴亭安心绪激动，许久方才平静下来。

拉着饮冰的手，温柔抬眸，终于恢复了些昔日的精气神。

“封锁消息，这事不能再有旁人知道。稍后备车，同我去趟宁王府。”

饮冰点头，对于裴亭安的决定她一贯无条件服从。

早朝方才结束，宁王殿下正在御书房处理陈旧未批的奏报，眉头紧锁尽是愁容。

年景不好，大显境内多处水灾，虫灾，此前皇帝不知轻重竟然搁置一旁，最久的竟然月余没有批复。

苏忱倒是也递了折子上来，写了数条赈灾方案，但朝廷无人前往无外乎是纸上谈兵。

这段时间亲自上手政务，方才发现他这个皇弟做君王做的是何等的“省心省力”，若不是苏忱前些年任职各部，大刀阔斧的改革怕是这六部的平衡都难维系。

大显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好像个四处透风的房子，根本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国库空虚，赈灾的银两都得仔细着斟酌下放，这些官员们倒是盆满钵满富的流油。

此前夜鸢提署清贪腐他还犹豫是否惩处重了些，如今看来还该查的更狠查的更深才是。

即刻命人传信夜鸢提署，重查官场腐败，不止京城，各地的官员也不可放过。

抄没一个贪官的家底，在灾时能救数千上万的百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小顺子被赵嬷嬷调到宁王身边伺候，得令立刻去夜鸢提署传达。

宁王府的护卫走进御书房，拱手行礼。

“殿下，裴世子求见，已在宁王府恭候。”

宁王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听得此言颇为诧异。

这些年镇国公府备受打压，行事谨慎，低调的很。

甚至当初忠宁郡主身亡，对裴亭安打击巨大，称病近乎淡出朝堂。

皇帝免了裴亭康官职不准其入仕，外派了裴亭和不让回京，哪怕裴亭言身为武试魁首也不得重用。

镇国公府都坦然接受，毫无反驳，朝中众人见风使舵，只当是高门落寞一蹶不振。

甚至许多从前亲近的武将，也转投皇帝阵营，另谋出路。

但宁王很清楚，大显四方国门，凌云军镇守三处，二十万兵马在手，除非有能灭门的错处，不然裴家在大显的地位无可撼动。

他和母后此番夺权监国，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现手中有秦染的京畿营和兵部，可能调动的兵马不过万余人，军方实际上并未插进去手。

他与裴亭康交好，本想游说，但深知裴家诸事皆是裴亭安做主。

如今所行之事名不正言不顺，也不愿好友为难，故一直没办法开口。

这个节骨眼上，裴世子竟然登门拜访，还去的是宁王府而非入宫，可见想说不是国事！

宁王振奋激动，立刻命人备马，疾驰回府。

裴亭安端坐在宁王府大堂等候，一袭锦袍贵气逼人，头戴玉冠利落俊雅，鬓间银丝分立两侧利落束起，少了沧桑老气多出几分高深。

手边的清茶已经换了两次，略微凉些便有婢女更换新茶。

不论何时，这宁王府给裴家人的尊重，确实无可挑剔。

这一点上，裴亭安心中总是多一分感激亲近的。

门口脚步声急促响起，裴亭安侧目望去，起身行礼。

“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一路奔驰而归，身上尚有凉意。

立刻去了披风，搓热了手，方才亲切的扶起裴亭安的胳膊，拉着人手向里走去。

“这些日子母后身上不爽利，将本王留在宫里暂住，不知世子到访，倒是让世子久等了。”

裴亭安笑道。

“殿下如今监国劳累，还要侍奉太后娘娘，自是辛苦。观殿下眉宇之间似是有些愁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宁王闻言叹了口气，抬手挥退了屋内伺候的人，神情有些忧愁道。

“世子心有九窍，父皇在世时亦是赞不绝口，果然眼力过人。”

“不瞒世子，本王是为大显的百姓们发愁呀。”

裴亭安眸光一定，眼尾微挑，轻语道。

“殿下何出此言？大显朝中和顺，百姓安居，哪里来的愁处呀？”

宁王苦笑摇头，无奈笑道。

“旁人能被繁华所迷，世子绝非混沌之人，怎会不知本王所说。”

宁王叹息自椅子内起身，行了两步，低声道。

“京城浮华，互惠通商，天子脚下自然是安宁美满，但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

“今年多地出现灾情，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国库空虚，赈灾的拨款本就有限，这一层层的扒下去到老百姓手里怕是半个子儿都剩不下。”

“北有蛮国狼子野心，南有夜晋国虎视眈眈，大显内部亦有夜阑余党暗中蛰伏，大厦将倾摇摇欲坠，何能不忧不愁啊。”

裴亭安静静听着，心中倒是对宁王眼界很是欣慰，光这一点上便就要强于皇帝许多。

裴亭安垂眸浅笑，温声试探道。

“殿下只是暂时监国摄政，此等烦忧该是陛下所想，又何必自寻烦恼。便就是当真倾覆，自有陛下担千古骂名。”

宁王双手握拳何能不知其话中真意，转过头来认真道。

“身为皇族，当心系天下百姓。有民才有君，陛下无才无德，自当贤者居之。”

裴亭安闻言挑了挑眉，心中振奋，面色不露。

整理着衣摆站起身来，于宁王对面站定。

“殿下倒是信得过亭安，这等大逆不道之语都能宣之于口。可知便凭借方才片语，亭安此时出手杀了殿下，都算得上拨乱反正，大义良臣。”

宁王眸中明亮，沉声道。

“世子并非愚昧之人，本王赌世子不会。”

裴亭安掩唇朗笑，抬手对着宁王行礼，笑道。

“既如此，裴氏一族愿与殿下同行，不知殿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