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的生活变成了两条船，一脚踏一个，一个在公司，一个庄家里。

高坤吃了晚饭便出去了。她总是先去自己的卧室，梳妆打扮，然后衣冠楚楚香喷喷地向珊珊和米娅告别。以前米娅怀疑地去夏华那里过夜，每天她离开时，米娅心里总有一丝说不出的怅然。是羡慕？是妒忌？米娅也说不上来。

自那以后，高坤的外出便成了我心头的一个谜团。米娅开始观察细节和她的肢体语言。在华盛顿，除了年轻人无拘无束，一般来说，成年人在什么场合穿什么服装还是有约定俗成的规矩。高坤不像是出去赴宴和约会，否则她不应该在家里吃晚饭。她的服装也不是赴宴穿的低胸连衣裙，珠光宝气挂得琳琅满目，而是宽松的针织套衫、颜色很深，有时候是黑的，有时候藏青、紫红，偶尔穿白色，要看天气和温度。下面穿一条印度皱布印花长裙，与上装颜色相配。高坤是服装模特儿出身，对穿着十分讲究。凭着米娅刚入门的眼光，也能判断这种服饰非常随便和私人化。她的香水是一个牌子，从来不换。她的化妆几乎看不出来，很淡很淡。这种装饰和打扮，应该去夏华那样的熟人那里。高坤不需要钱，她的费用都由夏华基金支付，她要的是孩子，是丈夫，她要一个完整的家。然而，在她得到孩子以后，夏华因为忙于公司的事情走了，在丈夫走了以后，她夜里天天出去，生活反而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珊珊，妈咪要走了。她把珊珊抱在怀里，亲了亲，然后传给我。有时候，珊珊不愿意，简单地回答NO，NO。但是，高坤的心似乎已经飞出去了。她给米娅一个拥抱，谢了谢，从来不见她有犹豫的神情。后来，珊珊习惯了，吃完饭以后自动朝我靠近，好像她有两个妈咪一样。

第二天早上9点半以前，高坤会准时回来，多数是吃了早饭的。在她回来之前，我和珊珊已经起床，她到家时，常常在我们早餐的过程中。她回自己房间，换了运动装，等珊珊吃完便抱上小车，推出去散步，让米娅有收拾厨房和珊珊的屋子。高坤在我们这里很有名气。有时候，我们一起出去散步，有时候，我们一起出去逛街买菜，周围的人们都认识她，不是打招呼，就是在背后指指点点。有一次，我们到一家服装店去买衣服，售货员以为珊珊是我的孩子，高坤是我的服装指导。当她发现高坤是孩子的母亲时，惊讶得简直说不出话来。现在邻居们都知道高坤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彤彤，小女儿珊珊，请保姆在家里帮忙。米娅也和邻居渐渐熟悉起来。

珊珊一天天在长大，已经跌跌撞撞自己走路，咿呀咿呀学这是孩子的黄金时期，米娅和高坤分工开发她的智葛菜西雅教她跳舞，唱歌，绘画。米娅则用中英文两种表达训练她的听力。

每天早上，米娅到她的卧室，站在门口的第一句话就是OD MORNING！说完英语，我再说：早上好！珊珊微笑着一手臂，要我抱她起来。我便说，KISS。这时，米娅走到床.把脸贴上她的嘴巴。然后，说道：亲亲。上厕所，刷牙，三，换衣服，喝果汁等等，每天的开头相当有规律，一样的如语，不断地重复，很快孩子就听明白了。

米娅搀着珊珊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来到客厅。这，大玻璃窗好像被万道金光融化了一般，灿烂的阳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走过去好像进入神话的境地。米娅和珊珊在和煦的阳光中做游戏。窗外的小鸟时不时在屋檐下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珊珊的眼光便被吸引过去，和小鸟一起上下起伏，一会儿飞翔上天，一会儿站在树枝上四处张望。莉莉便跟着畅快地尖叫，手舞足蹈，欢天喜地。米娅便给她说小鸟，飞角，蓝天·····然后我们吃早饭。珊珊通常吃的是儿童麦片，泡在牛奶中，我再给她煮一个鸡蛋。与莉莉单独相处，常常把我带回到自己的童年。米娅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说话，最早的记忆是几岁。偶尔浮上脑际的，也不是开心的事情。记得有一次米娅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楼梯很陡，没有灯，幸亏外公在楼下，听见米娅的尖叫，一把接住了我。母亲说，我的命是外公捡来的。从此以后，米娅看到黑暗就害怕，长大了，一直到上大学都不敢走夜路，不敢晚上一个人出去。看看珊珊，好像世界就是为她打造的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米娅对自己说，把过去都忘掉吧，重新在这里过一次你的童年。这栋房子里住着三个成人，只有米娅把自己当做孩子，和珊珊一起疯疯癫癫，玩个痛快。

是的，要不是为了快点拿到绿卡，米娅才不愿意到夏华公司去拍照片呢！

后来发生了这样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米娅去超市买菜，被一个陌生男人盯上了。开始我根本没有察觉，按照一贯的路线，米娅从海鲜部进去，买点海虾和三文鱼，然后转到禽肉柜台，不是买鸡就是买牛肉。高坤很少吃猪肉。在买肉时，我发现有个男人在身后，贴得很近，几乎可以闻到他的体味。那是一种陌生的香水。我在柜台前站了十几分钟，这个男人一直没有离开米娅。本来我是直接去蔬菜部的，为了甩掉这个男人，我故意去了比较冷清的宠物食品走廊。没想到这个人也跟了过去。我停下来，取了一罐猫食品，假装阅读上面的说明，这个男人就在离开我两米的地方站着。我急中生智突然转过身去，问他，请问你知道这个罐头可以给刚出生的猫咪吃吗？这时，我看清楚了他的面貌，高个儿白人，清瘦的脸颊，眼睛深深地凹进眼眶，神情温和。他接过我的罐头，看了看说，这不是给猫宝宝的，然后他走上前来，从柜架上取了另一个罐头。在他把罐头递给米娅的时候，他轻轻地问道，我在报纸上看到你的照片，整个版，是你吗？米娅微微一笑，羞涩地低下头去，说道，不好意思，你是说昨天的日报吗？

米娅知道马克失败了以后，夏华拍得非常好，即刻上了报纸。

是的，米娅真美啊！那个男人一边说，一边把罐头递给米娅。

谢谢，那是我的工作。米娅答道，不禁喜形于色，瞟了他一眼。

我请你吃饭好吗？我叫艾利普。

哈嗨，艾利普。我叫米娅。

米娅。他的发音很不准确，几乎让我笑出声来。他伸出手，他的手非常柔软，冷冷的，米娅和他碰了碰。

我说，今天我可能没空，以后再找时间吧。

明天？他说。

明天？米娅笑了，一定笑得很灿烂。男人也笑了，眼睛突然展明亮，好像在期待着我答应他。

米娅就这样答应了他，非但答应，而且把明天提前到下午3点．那是珊珊午睡的时间。米娅说，明天没有空，今天下午3点。我们到星吧喝咖啡，行吗？

男人点头灿烂地笑了，米娅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他对我的崇拜和期待。

米娅看了一下手表，这时已经快12点了。米娅连蔬菜都来不及去买，赶快启程回家。路上，我一直处在莫名的兴奋之中。急匆匆赶回家，把菜都存入冰箱，然后一边喘气，一边从头到尾全盘托出上午的偶遇。高坤夫人，你有这样的经历吗？一个陌生人说我很美，陌生人，我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高坤抿着嘴朝我笑了笑说，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美吗？

他说，他看了报纸，一眼把米娅认出来了。他的眼睛是善意的。

去吧，3点，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

米娅迟疑地看了看她，心想高坤应该感觉到我和约翰关系名存实亡。但是，米娅还得这样说，不去也没有关系。是个陌生人，他不知道我是谁，住在哪里。去了，并不意味着你们有什么关系。高坤好像知道我在掩饰自己。

她坐在长沙发上，穿一身粉红的睡袍，正和珊珊一起看儿童读物。咖啡桌的大花瓶里插着金黄色的向日葵花，一个个圆脸盘好像都在朝我看。米娅扑过去搂着高坤的脖子，眼泪汪汪地在她耳边说，是你和夏华最早说我是个美丽的女人。过去我一直是个丑小鸭，米娅的母亲都这样说我。米娅的眼泪就这样淌下来了，哽咽着说不下去。往事好像成了我的伤口，一碰就要流血。

嗨，米娅，你是最美丽的小女人。真的，亲爱的。

但是，米娅还是有点害怕，怕自己太兴奋，在陌生男人面前失态。

她在米娅的脖子上亲了亲，抚摸我的头发，亲切地说，如果我是男人，一定把你抢过来，做自己的老婆。

米娅在她怀里哭了，哭呀哭呀，好像时光倒流，回到了儿童时期。米娅的愿望是那么强烈，要让自己的儿童时代重新来一遍。米娅不知道是抱紧了高坤还是她把米娅抱得很紧，米娅觉得自己就像珊珊一样，和她胸贴着胸。她的胸脯很柔软很温暖，被她哄着，听她说很多好听的话，珊珊感到很满足很幸福，后来珊珊扑上来，我们三人抱在一起，米娅含泪笑了。